第58章 扬州辞行 落笔生光初试锋(2/2)

茶棚老板是个热情健谈的中年汉子,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搭话:“三位公子爷这是要往哪去啊?看方向,不是回扬州城吧?”

李昭然温和答道:“往西边去,访友。”

“西边啊…”老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笑容淡了些,“近来西边…可不太平哟。”

“哦?如何不太平?”李昭然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

“唉,也就是些闲话。”老板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有好几拨行商从西边过来,都说…路上不太干净。有说遇到拦路抢劫的,不像普通山贼,凶得很!有说夜里听到怪叫,像是狼嚎又不像…还有更邪乎的,说是有个运药材的商队,好几车药材一夜之间全枯死了,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气!啧啧…邪门得很!”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有人说,是今年气候反常,地气有点乱,才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咱们这附近还好,再往西走,过了前面的青阳岗,就得多加小心了。官府也派了巡防营的人加强了巡逻,但山高路远的,总有照应不到的地方。”

“地气乱?”李昭然捕捉到这个词汇。

“嗨!咱也是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客商瞎掰的。”老板摆摆手,“说什么山里有时候会莫名起雾,指南针乱转…估计就是瘴气吧?公子们读书多,懂得比我们多。”

这时,旁边桌一个一直沉默喝茶、穿着粗布短打、像是猎户打扮的汉子突然闷声插了一句:“青阳岗西边的老林子,最近最好别进去。前几天我去下套子,看到几具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野兽骨头,不像豹子狼群干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髓蚀骨了。”说完,他放下茶钱,背起弓,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茶棚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郑大富打了个哈哈:“嗨!估计就是以讹传讹!自己吓自己!胖爷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真有不开眼的毛贼,正好试试胖爷新搞来的‘霹雳子’!”

陈淮安面色有些凝重,低声道:“昭然兄,莫非…”

李昭然沉吟片刻,放下茶钱,对老板笑了笑:“多谢老板提醒,我们会留神的。”他并未多言,但心中已将“地气紊乱”、“野兽异状”与武明川提供的“墨血盟向西南集结”的信息联系了起来。只是目前这些传闻模糊不清,且距离尚远,不足以做出判断。

休息完毕,三人再次上路。过了茶棚,道路渐渐开始爬坡,两侧的山林也变得茂密起来。

果然,在行经一段陡峭坡路时,拉车的一匹马突然蹄下一滑,长嘶一声,险些失足!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车厢里郑大富那些堆得高高的箱子哗啦作响,其中一个装着用于夜间照明标记的“荧光粉”的箱子甚至滑落下来,粉末撒了一地。

“哎呦!稳住稳住!”郑大富赶紧勒紧缰绳,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马车。

下车查看,发现那段路面异常湿滑,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滑腻青苔。

“奇了怪了,这大晴天的,这段路怎么这么滑?”郑大富嘟囔着,费力地清理路面,重新捆扎货物。

李昭然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那滑腻的物质,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他目光扫向路旁格外茂密、甚至有些发暗的草丛,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许是近日山间露水重,阳光照射不到所致。”陈淮安推测道,“或是某种喜阴的菌类滋生。”

李昭然未置可否,只是暗暗记下了这个地点和那滑腻物的特征。

这个小意外耽搁了少许时间,处理完毕后,三人再次出发。天色渐晚,他们决定在前方最近的驿站投宿,不再夜行。

在驿站休整一夜后,李昭然三人继续西行。道路愈发崎岖,两侧山势逐渐陡峭起来,茂密的原始森林取代了人工种植的稻田与果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与湿气混合的独特气息。人烟愈发稀少,往往行上十余里才能见到一个简陋的山村。

晌午时分,他们抵达了昨日茶棚老板提及的青阳岗。这是一道横亘在官道之上的巨大山梁,官道在此盘山而上,路面变得狭窄且多急弯。站在岗上向西北望去,只见层峦叠嶂,林海茫茫,那便是猎户口中“不太平”的老林子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翻越青阳岗时,却发现岗顶路口处聚集了不少车马行人,个个面带愁容,议论纷纷。几名身着县衙公服的差役正在那里设卡,似乎拦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官差封路?”郑大富勒住缰绳,跳下车辕,挤上前去打探。

不一会儿,他皱着眉头回来了,胖脸上带着几分懊恼:“晦气!真晦气!官差说,前面大概五里处的山路,昨夜让一场罕见的山洪冲垮了一大段! 乱石和淤泥把路堵得严严实实,别说马车了,人爬过去都费劲!县里已经派人去抢修了,但起码得堵上三四天!”

“三四天?”陈淮安闻言,面色一紧,“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时间紧迫…”

李昭然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幽深无际的老林子,又看了看被堵死的官道,沉吟不语。

这时,旁边一个赶着毛驴、驮着山货的老丈叹了口气,插话道:“几位公子是要急着西去?唉,要是敢冒险,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路…”

“老丈,还有别的路?”郑大富急忙问道。

老丈用烟杆指了指那片老林子:“喏,从这青阳岗北坡下去,有一条老猎户和采药人踩出来的小路,可以穿过这片老林子,绕到官道被冲毁的那段路前面去。路程能近上不少,脚程快的话,一天多就能穿出去。就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就是这林子…近来邪性得很!俺们当地人都不敢轻易往里走了!前几天邻村有个经验老到的猎户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官府也贴了告示,让尽量别走这条路。”

“邪性?怎么个邪性法?”陈淮安追问道。

老丈压低声音:“说不清…就是容易迷路,指南针在里面不好使!还有人说听到怪声,看到黑影…据说还有野兽死得蹊跷!俺看呐,保不齐是山里出了什么厉害的妖物!几位公子爷一看就是贵人,何必冒险?不如等上几天,路修好了再走,安全第一啊!”

郑大富一听,反而来了劲头,拍着胸脯对李昭然道:“昭然兄!胖爷我觉得这路可行!妖物?怕它作甚!正好让陈老弟试试他的新本事!再说不就是迷路嘛!胖爷我带了司南!虽然老丈说可能不好使,但总比干等强!三四天?黄花菜都凉了!”

陈淮安虽然面露忧色,但也道:“昭然兄,时间确实耽搁不起。若只是些迷障妖物,以我等之力,小心应对,或可无虞。”

李昭然目光扫过那片静谧得有些过分的原始森林,林间光线昏暗,藤蔓缠绕,古木参天,确实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他沉思片刻,心中权衡:等待三四天,变数太大,且陛下已知晓此事,拖延不得;穿越老林子虽有风险,但凭借三人之力,只要不遇到太过离谱的存在,应能应付。那猎户的警告和老丈的担忧,或许源于对未知的恐惧,或许…真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时不我待。”李昭然最终做出决定,“就走这老林小路。大家务必提高警惕,万事小心。”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犹豫。郑大富慷慨地给了那老丈一小块碎银表示感谢,随后调转马头,驾着马车,沿着老丈指点的方向,驶下了青阳岗北坡,一头扎进了那片幽深险峻的老林子。

一进入林中,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参天古木的枝叶遮天蔽日,只漏下零星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叶味和湿气,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松软而无声。四周异常安静,连鸟鸣虫叫都很少听到,只有马车车轮碾压断枝枯叶发出的轻微“咔嚓”声,以及三人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郑大富拿出司南,果然发现指针微微颤抖,时而偏移,并不稳定。“嘿!真邪门!”他嘟囔着,更多依靠观察树木苔藓的生长方向来大致判断方向。

陈淮安紧握着“灵犀笔”,神情警惕,才气暗暗运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李昭然则神识微散,感知着周围的环境。他确实察觉到,这片林间的地气流动有些异常,并非纯粹的自然气息,反而夹杂着一丝极淡却令人不适的阴冷与紊乱,与茶棚老板所说的“地气乱”隐隐吻合。

马车在蜿蜒曲折、时有时无的猎径上艰难前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并未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只是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和方向感的迷失,让人心头仿佛压着一块石头。

就在郑大富开始嘀咕“是不是那老头吓唬人”的时候,异变突生!

马车正行经一段两侧布满粗壮藤蔓和蕨类植物的狭窄小路,这些藤蔓深褐色,有手腕粗细,蜿蜒扭曲,如同无数沉睡的巨蟒缠绕在古树之间。

突然!

嗖!嗖!嗖!

数条原本静静垂挂的藤蔓,竟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如同毒蛇出洞般,闪电般弹射而出,带着破空之声,直扑马车!

它们的目标并非车上的人,而是马匹的车辕与车轮!

“咔嚓!”一声脆响!一条藤蔓死死缠住并猛地勒紧了一只前轮的车轴!

“唏律律!”拉车的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另几条藤蔓则灵巧地缠绕上来,试图绊住马腿,捆住车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仿佛这些藤蔓拥有了简单的意识和捕猎的本能!

“有埋伏!”郑大富反应极快,大吼一声,猛地一勒缰绳,试图控制受惊的马匹,同时从座位下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柄,狠狠劈向缠住车轴的藤蔓!

“咄!”陈淮安虽惊不乱,口中轻喝,“灵犀笔”瞬间入手,才气灌注,凌空疾书!他书写的是《诗经·周南·兔罝》中的句子:“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笔落光生!数个由白色才气凝聚而成的、象征“武夫”与“干城”的简易盾牌与戈矛虚影瞬间浮现,环绕在马车四周,格挡开另外几条袭来的藤蔓!虽然虚影淡薄,但蕴含的“肃杀”与“防护”意境,成功阻滞了藤蔓的攻势!

“断!”李昭然出手更是简洁高效,他甚至没有动用诗魂之力,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凝练的白色才气,精准无比地凌空一划!

嗤——!

一道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才气刃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掠过,精准地将缠绕车轴、马腿的五六根藤蔓尽数斩断!

断口处,并未流出植物应有的汁液,反而渗出一种极其粘稠、暗绿色、散发着淡淡腥臭气味的诡异液体**!

断掉的藤蔓落在地上,竟如同受伤的活物般剧烈地扭曲、抽搐了片刻,才渐渐僵硬不动。

受惊的马匹在郑大富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喘着粗气,不安地踏着蹄子。

“他娘的!什么鬼东西?!”郑大富跳下车,用短斧拨弄着地上不再动弹的藤蔓,心有余悸,“这藤蔓成精了?还会主动攻击?!”

陈淮安面色凝重地观察着断口处的粘稠绿液和藤蔓那异乎寻常的活性,沉声道:“不像寻常草木成精…倒像是…被某种邪异力量侵蚀、操控了!使其拥有了低等的攻击性。”

李昭然蹲下身,指尖隔空感应着那绿色粘液的气息,眉头微蹙:“腥臭中带着一丝…死寂与怨毒的味道。非是自然生灵之气。与之前路上所遇那滑腻青苔,气息虽不同源,却同属阴邪一类。”他抬头望向林子更深处,目光锐利,“看来,那猎户与老丈所言非虚。这片林子,确实被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

他站起身,对二人道:“此地不宜久留。 这些藤蔓或许只是最外围的骚扰。继续前进,务必更加小心。淮安兄,你以‘落笔生光’之术,随时准备以《兔罝》或《无衣》等蕴含‘武备’、‘警戒’意境的短章护持马车周遭。大富兄,机关暗器可置于顺手处。”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神色都严肃了许多。

经此一遭,三人再无半分轻松之意。马车继续在幽暗的林间小径上前行,速度放缓了许多。陈淮安笔不离手,才气隐而不发;郑大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李昭然则神识全开,感知着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

那诡异的藤蔓袭击,如同一个不祥的序幕,预示着这片沉寂的老林之中,潜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他们的西行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踏入了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