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冬雪覆苗,暖意藏痕(2/2)
楚嫣然在加固棚柱时,竹杆忽然碰到个硬物,挖开雪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盒盖上刻着个简化的鹰头。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半副旧手套,手套的指尖处缝着块帆布,是楚家铁铺的料子——显然是太爷爷当年守棚时戴的,磨破了就自己补,舍不得扔。“你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准是我太爷爷自己缝的,”楚嫣然笑着把手套揣进怀里,“他哪会做这细活?定是太奶奶不在,自己硬撑着补的。”
林峰在给苗根松土时,铁铲碰到块冻得硬邦邦的东西,扒开雪一看,是个陶制的小药罐,罐口用布塞着,里面装着些褐色的粉末。他闻了闻,眉头忽然舒展:“是防冻药!跟《岛药图谱》里记的方子一样,混了忆魂木根须和生姜粉。”罐底刻着个“林”字,笔画被摩挲得发亮,“是太爷爷的药罐!他当年肯定也在雪夜给苗根撒过这药。”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棚已经加固妥当,新铺的毡布把棚内遮得严严实实,炭盆里的火不旺不弱,正慢慢融化着根边的薄冰。楚家的伙计们在棚外堆了圈雪墙,墙里埋着驱虫草的干根,是楚家族长说的“双重保险”;林家的药童们把温盐水倒进根边的小沟,水顺着土缝渗下去,发出“滋滋”的轻响;苏家的绣娘们则在碑座上铺了块厚棉垫,上面绣着新苗的样子,针脚细密得能数清叶片的纹路。
“歇会儿吧。”苏沐雪把陶瓮里的姜枣茶重新热了热,分给众人,“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轮流守着,别让炭盆灭了。”
楚嫣然坐在棉垫上,捧着热茶暖手,忽然指着碑后的雪堆:“你看那雪地上的脚印,像不像串连起来的线?”果然,从林外到碑前的雪地上,三族子弟的脚印交叠在一起,歪歪扭扭却一直向前,最后都汇聚在竹棚边,像条看不见的河。
“像三族的路,”林峰望着那些脚印,轻声说,“走着走着,就走到一块儿了。”
苏沐雪翻开《忆魂林记》,在新的一页画下雪中的竹棚,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炭盆,盆边标着“温”字,又画了串脚印,从林外一直连到棚边。她提笔写道:“冬至雪深,苗藏棚中。太爷爷的手套、太奶奶的油灯、老祖的药罐,都在说‘我们也守过这样的雪夜’。这雪盖着的不只是苗,是两辈人的念想,冻不住,压不垮,等开春,就发芽。”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三族的小辈们举着木铲在堆雪人,雪人的帽子用楚家的旧铁桶做的,围巾是苏家绣娘剩下的红绸,手里还举着根林家的药杵,模样憨态可掬。楚家族长坐在雪地里,给孩子们讲太爷爷当年在雪夜守苗的故事,讲到太爷爷用体温焐化苗根的冰时,连雪地里的麻雀都停住了,歪着头听。
苏沐雪把《忆魂林记》小心地揣回怀里,看着竹棚里的新苗。虽然隔着层冰,她仿佛能看见根须在土里悄悄生长,像在积蓄力量,等雪化时,就猛地往上蹿。棚外的雪还在下,但棚内的暖意越来越浓,姜枣茶的甜、木炭的暖、草药的香,混在一起,成了这个冬夜最踏实的味道。
楚嫣然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指着新苗的顶端:“你看!”
只见那嫩黄的新芽顶着冰壳,竟微微往上挺了挺,像在对他们说:“我没事,等春天。”
风穿过竹棚的缝隙,带着雪粒的轻响,像谁在低声哼唱。新碑在雪地里立得笔直,碑上的名字被雪映得发亮,新旧名字在冰光里交叠,仿佛在轻轻握手。苏沐雪忽然觉得,这雪下得真好,把所有的痕迹都藏起来,却把所有的暖意都裹在里面,等到来年开春,雪化时,那些藏着的故事,都会顺着水流,渗进土里,陪着新苗一起长大。
她往炭盆里添了块新炭,火苗“噼啪”跳了跳,映得三人的脸都红扑扑的。雪还在下,但谁也不觉得冷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棚里藏着的不只是一株苗,是三族的根,是永远不会被风雪吹散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