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雪落时见故人影(2/2)
三人往云崖去时,雪已经小了些,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把雪地照得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路上遇到不少守林人,楚家铁匠铺的伙计们正给林边的栅栏刷桐油,油刷子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道金黄的弧线,见了他们就直起腰喊:“楚姐,棚子的铁支架要不要再加固?我爹说雪化了容易生锈,我带了防锈漆!”
林家药圃那边更热闹,药童们正用木耙清理积雪,耙齿划过冻土发出“咯吱”响,远远看见他们,就有人扔过来个雪球,喊着:“林师兄,苏师姐,晚上来药庐喝热汤啊!张婆婆炖了忆魂木根须汤,说补气血!”
苏沐雪的族叔带着几个绣娘往祭坛去,绣娘们手里捧着块厚厚的毡布,布上绣着三族图腾,是要给竹棚当门帘的。族叔手里捏着半块木梳,见了苏沐雪就笑:“丫头,你奶奶当年总说,雪天的忆魂木最通人性,你对着它说心事,来年开春准能应验。”他指了指苏沐雪发间的银梳,“你看这梳齿上的霜花,多像你奶奶当年绣的银线菊。”
快到云崖时,苏沐雪忽然指着前方,声音发颤:“你们看!”
云崖边那棵最粗的忆魂木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正弯腰往树洞里塞什么。听见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竟是仲裁者,他手里拿着个蓝布包,见了他们就笑:“猜你们会来,老木生前总念叨,这棵树下的雪最干净,适合埋‘念想’。”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三枚玉佩——正是晨钟时系在钟绳上的那三枚,只是玉佩边缘多了层细密的刻痕,像是新添的年轮。“这是各族族长连夜刻的,”仲裁者把玉佩分给他们,指尖在菊纹玉佩上点了点,“楚丫头的鹰纹多了道爪痕,是你太爷爷当年猎熊时留下的记号;林小子的松枝添了片新叶,是你师傅说的‘医者仁心,如松常青’;沐雪的雏菊……看,花瓣上多了滴露水,是你奶奶日记里写的‘守林人的心,得像露水洗过的花’。”
楚嫣然摸着玉佩上的爪痕,忽然指着崖边的雪地:“那是什么?”
崖边的雪地上,印着一串奇怪的脚印,不像人的,倒像是什么小动物的爪印,却一路歪歪扭扭地延伸到忆魂木下。三人跟着脚印走过去,发现树洞里放着个小小的竹篮,篮子里铺着干稻草,放着三双棉袜,袜底绣着松、鹰、菊的纹样,针脚细密,是苏家绣娘的手艺。
“是老木的意思吧。”苏沐雪把棉袜揣进怀里,暖乎乎的,袜口还绣着圈细碎的花纹,和她奶奶绣的一模一样,“他总怕我们冻着脚,去年冬天在他木屋炕头,就摆着双没织完的棉袜,针脚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他自己织的。”
林峰望着远处的林子,雪后的忆魂林像被裹在白布里,只有竹棚的银灰色油布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像片小小的帆。“你们看,”他指着林子里的竹棚,“雪光反射着,棚子里的幼苗好像在发光。”
楚嫣然举起风刃,阳光照在刃面上,折射出一道金红色的光带,恰好穿过那串小动物脚印:“老木说‘雪落时见故人’,我看啊,不是见他,是他在看我们——看我们把林子守得好好的,看幼苗在雪地里也能扎根,看这年轮一圈圈长下去。”
苏沐雪翻开《忆魂林记》,在新的一页画下云崖的雪景:远处的忆魂林裹着白雪,近处的竹棚顶着冰棱,崖边的忆魂木下,三枚玉佩在雪地里闪着光。她笔尖顿了顿,写道:“雪落无声,却把年轮印得更清。老木说的故人,或许不是过去的人,是将来的我们——守着这片林子,活成了他们期待的样子,活成了后来人的故人。”
风穿过云崖,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却不觉得冷。远处的晨钟声隐隐传来,在雪地里滚出很远,像是老木在说:“慢点走,别急,年轮得一圈圈长,故事得一页页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