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坛封岁月味,檐落旧时声(2/2)

封完坛,雾也散了些。林峰从马背上取下个木箱,打开是套新做的酱菜坛子,瓷白的釉面上画着缠枝莲,和阿月腕上的银镯纹样正好呼应。“镇上瓷窑新出的,说是用了高岭土,不渗酱色。”

阿月摸着瓷坛光滑的壁,忽然笑了:“这是……准备让我腌萝卜?”

“不止,”林峰从箱底翻出本线装书,封皮是蓝布的,写着“酱方集”三个字,字迹娟秀,“我托人抄的,里面有二十种酱法,有江南的甜酱,还有塞北的咸酱,你不是说想试试不同的味吗?”

阿月翻开,里面果然抄得密密麻麻,页边还画着小图,是各种酱菜的模样,连萝卜切条该多粗都标得清清楚楚。她抬头,见林峰耳根微红,才想起这字是他的笔迹,平日里写军情简报都龙飞凤舞,抄这个竟工整得像描的。

“费心了。”她把书抱在怀里,指尖划过页脚的小图,是颗歪歪扭扭的山楂,像极了上次在山楂林画给他看的那个。

张叔在旁边收拾工具,见这光景,嘿嘿笑:“我说林小子,你这心思,可比我这酱坛还密。”

林峰咳了声,转身去帮张叔搬青石盖,却被阿月拉住。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递过去:“给你的,前几日绣的。”

布包里是个荷包,青布底,上面绣着只小狼,针脚不算细密,狼尾巴却翘得老高,带着点憨气。林峰捏着荷包,指腹蹭过狼耳朵上的绒毛,那是用绒线绣的,软乎乎的。

“绣得好。”他把荷包系在腰间,正对着玉佩的位置,“以后出巡就带着。”

日头爬到头顶时,酱园里晒着的酱坯渐渐收了潮气,泛出油亮的光。阿月和林峰坐在石凳上,分食最后一个芝麻烧饼,看张叔把封好的陶坛用土埋了半尺深,只露出青石盖和那截塞着艾草的小孔。

“埋深点,开春挖出来才够味。”张叔拍着手上的土,“到时候请你们喝新酿的米酒,就着这晒露酱,一准儿醉三天。”

阿月笑,眼角扫过墙角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沾着的露水滚下来,落在埋坛的土上,洇出个小小的圈。她忽然想起太奶奶的《食记》里,夹着片干枯的野菊,旁边写着:“岁月如酱,封藏时觉慢,启坛时方知,每一分等待,都成了回甘。”

林峰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帛传过来:“开春启坛时,我请全队的人来喝酒,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值得等’。”

阿月点头,看着那截露出土面的艾草在风里轻轻晃,忽然觉得,这霜降日封下的不止是一坛酱,还有日子里藏不住的暖。往后每个飘雪的清晨,或是落雨的黄昏,想起这埋在土里的期待,心里就总有块地方是热的,像那坛正在慢慢醒着的酱,沉默,却自有力量。

远处的镇子里,炊烟又升了起来,混着酱园的香气漫开。有人在叫卖新出的糖糕,有人在修补被霜打坏的篱笆,还有人在路口等一封迟来的书信。寻常日子里的烟火,就像这坛正在封藏的酱,看着平淡,却在时光里慢慢熬着,等着某天启封时,惊艳了所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