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竹篮盛露,旧瓷藏春(2/2)

林峰坐下剥莲子,指尖被莲壳划了道小口子也不在意,只笑着说:“昨天去看酱缸,酱坯上的白霜又厚了层,张叔说得对,这酱晒到入伏,准能出最好的味。”

“可不是嘛,”张叔把炒好的茶叶倒进瓷罐,“去年的酱到现在还香着呢,王婶前天来还念叨,说她家的酱总少点劲儿,问是不是该多晒半个月。”

楚嫣然把莲子倒进露水碗里,又撒了把冰糖,放在灶上慢慢炖。“太奶奶的《食记》里写,‘露水泡茶,得用老瓷碗喝才够味’,”她从橱柜里翻出个青花碗,碗沿缺了个小角,釉色却润得像浸过油,“这碗是太奶奶陪嫁的,说有年头的瓷能吸茶的火气。”

说话间,露水莲子茶炖好了。张叔给每个人倒了半碗,青花碗里的茶水泛着浅绿,莲子浮在里面,像卧着颗颗白玉。阿月抿了口,清冽的露水混着茶香,还有莲子的甜润,顺着喉咙滑下去,五脏六腑都像被洗过一遍,舒服得想叹气。

“怎么样?”张叔看着她笑,“比你用井水沏的强吧?”

“强一百倍!”小毛豆抢着说,他捧着自己的小半碗,喝得嘴角都沾着茶渍,“比镇上茶馆的好喝!”

林峰喝完一碗,又给自己续上:“等会儿我把艾草晒在酱缸旁边,艾香混着酱香,说不定更绝。”

“我看行,”阿月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李婶来说,她家的枣花蜜熟了,问咱们要不要,说是能拌酱吃。”

“要!当然要!”楚嫣然眼睛发亮,“去年用枣花蜜拌的酱,配馒头吃,小毛豆一顿能吃三个。”

小毛豆脸一红,梗着脖子辩解:“那是馒头太香!”逗得大家都笑起来,笑声撞在厨房的白墙上,又弹回来,混着茶香和水汽,像首没谱的歌。

太阳慢慢爬高,照得院里的酱缸发亮。阿月搬了把竹椅坐在缸边,看着竹匾缝隙漏下的阳光在酱面上跳。张叔说这酱晒到七月初七就能开缸,到时候拌新收的茄子,或是抹在烤饼上,都是顶好的滋味。她忽然觉得,太奶奶写《食记》时,大概也总坐在酱缸边吧,看露水落,看日头升,看时光在酱缸里慢慢酿成甜。

竹篮里的露水已经用完了,棉布晾在绳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小毛豆还在捧着青花碗舔,楚嫣然在收拾茶具,张叔在讲他年轻时去茶山收茶的事,林峰蹲在篱笆边捆艾草,艾草的清香混着酱缸里飘出的酱香,漫了满院。

阿月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踏实的味道——是露水的清,茶叶的香,莲子的甜,艾草的苦,还有酱坯慢慢发酵的醇。这些味道缠在一起,像极了太奶奶说的“日子”,得慢慢熬,细细品,才能尝出最厚的味。

她起身往厨房走,想再煮点茶。案台上的紫砂罐敞着口,茶香还在往外冒,像在招呼她:“再来点,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