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雨打芭蕉,旧笺藏心事(2/2)

第二封信里提了在码头帮人卸货,赚了三块银元,“留着给娃交学费,别总熬夜做绣活,伤眼睛”。

第三封信字迹潦草,说染上了疟疾,“医生说不要紧,就是想你做的艾草饼,病好了就能多挣钱,争取明年端午回去”。

最后一封信只写了半页:“船要开了,南洋的雨和家里的不一样,这边的雨带着咸腥气……”后面的字迹被水洇了,只剩模糊的墨团。

“看来太爷爷没来得及写完这封信。”楚嫣然眼圈红了,“太奶奶肯定等了很久,不然不会把画信藏这么深。”

阿月拿起那张船票,边缘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七十年前的三月,太爷爷就是坐着这艘船离开的,而太奶奶画下芭蕉时,或许正听着同样的雨声,想着信里那句“明年端午回去”。

“难怪太奶奶总爱在院子里种芭蕉,”林峰望着圃角那丛茂密的芭蕉,雨水打在叶上“啪啪”响,“她说‘叶大挡雨,能护着底下的小苗’,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装裱师傅小心地把画信铺在宣纸上,用浆糊一点点固定:“我尽量修,让字迹清楚些,但这梅汁墨褪色是定数,只能保个十年八年。”

“够了。”阿月轻声说,“至少让我们知道,太奶奶等过,盼过,这就够了。”

那天下午,大家把修复好的画信挂在花架旁的墙上,正好对着那丛芭蕉。风吹过叶隙,影子落在笺纸上,像太奶奶当年站在窗前,望着雨里的芭蕉,一笔一笔写下心事。

傍晚时,张叔拄着拐杖来了,看到画信,忽然老泪纵横:“你太奶奶临终前总摸着床底下的木箱,我以为是舍不得钱,原来……原来藏着这个。”他抹了把脸,“她总说‘等人要沉得住气,就像芭蕉扎根,深一点,再深一点,就不怕风雨了’,现在才明白,她是在说自己啊。”

阿月蹲在芭蕉丛边,看着新冒的嫩芽顶开泥土,忽然想种点什么。她从仓库翻出太爷爷信里提的香料种子——不知何时被太奶奶收在了茶叶罐底,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竟还没坏。

“种在篱笆边吧。”林峰拿起小铲子,“太爷爷说的,香得很。”

苏沐雪找来个小木牌,用红漆写了“南洋香”三个字,插在土边。楚嫣然浇了点水,水珠顺着土缝渗下去,像在跟地下的种子说:“别急,慢慢长。”

夜里又下起了雨,阿月躺在床上,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像太奶奶当年听过的那样。她想起画信上的“归期未定”,忽然觉得,有些等待不一定非要结果,就像这芭蕉,年年雨季都舒展着叶子,不为谁停留,却把绿意留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阿月走到篱笆边,看见香料种子破土的地方,冒出个嫩黄的芽尖,顶着颗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忽然明白,太奶奶藏在画信里的,不只是思念,还有股韧劲——日子再难,也得像这芽尖似的,憋着劲往上长。

花架上的“霞云缀”开得正艳,红粉花瓣上沾着雨珠,风吹过,影子落在那封修复好的画信上,像给“归期未定”四个字,添了点温柔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