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性的实验(2/2)

在更激烈的冲突和怒骂声中,林枫和另外九名“当选者”,被粗暴地推搡着,押进了舞厅中央。沉重的橡木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落锁。

门外,生存派的人勉强驱散了秩序派,但自己也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孙洪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气,胸口污浊的天平纹路传来阵阵冰凉的刺痛。刘猛和其他几个核心成员围在他身边,同样气喘吁吁,身上带伤,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不安。

秩序派的人被挡在餐厅另一端,苏婉、陈浩、李想被重点看管起来。他们看着紧闭的舞厅大门,看着门缝下开始渗出的、不合常理的淡淡白雾,心急如焚。

时间,在死寂和沉重的喘息中,走向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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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8。

舞厅内,灯光全灭,只有从高窗渗入的、被浓雾扭曲的微弱月光。十个人或坐或躺,除了林枫,其他九人都被恐惧彻底吞噬,发出压抑的哭泣或梦呓般的祈祷。

林枫靠着一根廊柱坐着,反绑的双手在身后艰难地活动。绳索很紧,但他摸到了袖口内层,那里缝着一小段他早就藏好的、磨尖的金属片——来自1913年药房某把手术器械的碎片。

他一点点锯着绳索。视线紧盯着舞厅内部。

墙壁在融化,不,是在“回流”。1913年的鎏金壁饰如同活过来般从墙体深处浮现,覆盖了现代破损的墙皮。猩红的地毯颜色变得更加浓郁黏腻,像刚刚被鲜血浸透。空气冷得刺骨,带着海腥和旧木头的腐朽味道。

状态切换,前所未有的强烈和完整。

他能感觉到,某种“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这个房间,锁定了他。

23:59。

绳索终于被割断。林枫挣开双手,迅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他没有试图去开门或唤醒其他人。来不及了。

他抬头,看向舞厅天花板的中央。

那里,原本华丽的水晶吊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缓慢旋转的、巨大的暗红色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但林枫能“感觉”到,那里有一只“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初代船长等待的“继承者”……

百年仪式缺失的“法官”……

自愿献祭戏剧的“反抗者”……

所有这些“角色”叠加在一起,让他成为了此刻,这个“舞台”上最闪耀的焦点。

漩涡深处,传来无声的、贪婪的吸力。

00:00。

钟声,从漩涡中心炸响!

不是一声,是十声重叠的、扭曲的轰鸣,仿佛十个锈蚀的巨钟在颅内同时敲响!

舞厅中央,另外九个人的身体齐齐一震,随即软倒。生命的气息瞬间消散,他们的身体开始发出微光,然后像沙堡般从边缘开始崩塌、透明化。过程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安详”。

唯有林枫,还站在原地。

钟声对他似乎没有直接的致死力。但额头的烙印和胸口的金纹,在这一刻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暗金色的光线从纹路中射出,将他全身包裹,像蚕茧,又像刑架,将他固定在原地。

与此同时,舞厅门外,传来了凄厉无比的惨叫!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不!不要过来!不是我投的你!”

“滚开!滚开啊!”

“孙哥!救……呃啊——!”

是孙洪、刘猛,以及其他那些投票最积极、推动最卖力的生存派核心成员的声音。

他们的惨叫混合着骨头碎裂、血肉撕裂、以及某种粘稠液体泼洒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模糊而恐怖地传了进来。

林枫在金光束缚中,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知”到门外正在发生的景象:

那些参与投票、推动献祭的人,此刻正被他们亲手选出的祭品的“幽灵”(或者说,是被仪式引动的、他们自身罪孽的投射)反过来纠缠、撕扯、吞噬。死状之惨烈,远超舞厅内平静死去的祭品。

孙洪的惨叫声最高,也最短暂。在某个瞬间,林枫清晰地“听”到了他意识彻底崩溃前,用尽最后力气挤出的、充满无尽悔恨和恐惧的嘶吼:

“它骗我们!!它要的……根本不是我们选的祭品……它要的是……是我们投票时……心里那点……脏东西啊!!!”

话音刚落,孙洪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的惨叫也陆续停止。

只剩下一些微弱的、濒死的呻吟,和液体滴答的声音。

舞厅内,束缚林枫的金光开始减弱、回收,重新缩回他身体的纹路中。额头的烙印不再发光,颜色变成了沉黯的灰金色,像一块古老的金属铭牌。胸口的金纹也停止了蔓延,但已经彻底覆盖了心脏区域,形成一个完整而复杂的天平锁链图案。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完整感”,仿佛某个缺失的环节被补上了。但同时,他也感到自己与这艘船、与这个仪式的连接,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和……冰冷。

舞厅的大门,无声地滑开。

门外,地狱般的景象呈现在幸存者眼前。

孙洪、刘猛等十名最积极的生存派成员,以各种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惨状死在门口和附近。他们的尸体没有消失,而是留在了那里,像一组用血肉和恐惧雕成的、献给无形观众的恐怖战利品。

而舞厅内,林枫独自站立着,另外九个人的尸体已彻底透明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还活着的生存派成员(约二十人)和秩序派成员,全都呆若木鸡,被眼前的双重恐怖震撼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陈浩挣扎着开始清点人数。

舞厅内外,死亡……20人。

与之前的数据模型,再次吻合。

剩余人数:105人。

苏婉推开看管她的人,冲进舞厅,扑到林枫面前,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检查:“你……你没事?你怎么……”

她的声音哽住,因为她看清了林枫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处,一点暗金色的、非人的光芒,正缓缓沉淀下去,但并未完全熄灭。额头的烙印冰冷而实在。胸口的天平锁链图案,在衣襟下微微起伏,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

“我没事。”林枫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平静,“或者说,我以另一种方式,‘有事’了。”

他看向门外那些幸存者惊惧交加的脸,看向地上孙洪等人惨不忍睹的尸体。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诅咒……或者说这个‘仪式’,它不在乎谁死。它在乎的是我们如何对待死亡,尤其是……我们如何对待同类的死亡。”

“自愿献祭,它接受。民主投票决定牺牲者,它更喜欢。而当投票引发冲突、暴力、镇压时——它得到了最丰盛的盛宴。”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额头的烙印,又指了指门外孙洪的尸体。

“它就像最高明的实验者,设置好‘每日十人死亡’这个常量,然后观察我们这些变量,会演化出怎样千奇百怪的自毁方式。孙洪找到了其中一种‘最优解’,并为之付出代价。但这远不是终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

“只要我们还困在这里,只要死亡还在继续,这样的‘实验’就会一次次上演。用更‘理性’的理由,更‘文明’的包装,进行更高效的……自相残杀。”

舞厅内外,一片死寂。只有浓雾,悄无声息地从门窗外涌入,包裹着血腥,包裹着尸体,也包裹着每一个幸存者冰冷绝望的心。

林枫收回目光,对苏婉、陈浩、李想低声道:

“清理现场,统计物资,安抚人员。秩序派……暂时接管指挥。”

然后,他独自走向舞厅深处,走向那面正在缓缓恢复现代破败模样的墙壁。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阴影和未散的雾气中,显得异常孤独,也异常……沉重。

额头的烙印,在阴影中,最后一次微微闪烁了一下。

像确认。

像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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