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系统的真容(1/2)
第16章:系统的真容
时间:第九日 清晨至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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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洪等人的尸体在黎明前消失了,和以往所有的死者一样,被无形的力量抹除。但地板上留下了深褐色、无法擦洗的污渍,像一块块丑陋的胎记,印在舞厅门口和附近的走廊上。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被更浓郁的、甜腻的熏香取代——那是仪式完成后的余烬,带着教堂与墓地的混合气息。
剩余的一百零五人,在天亮后像惊弓之鸟般聚集到主餐厅。生存派失去了领袖和核心,剩下的二十几人缩在角落,眼神涣散,手臂颈间的灰黑纹路颜色更深,像一道道正在腐烂的伤口。绝望派依然麻木,但人数减少到了五十人左右——昨夜又有几个在极致的恐惧中无声无息地死去。秩序派三十人,围拢在餐厅一端,以苏婉、陈浩、李想为中心,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不安。
林枫是最后一个走进餐厅的。
他的出现,让原本低沉的嘈杂声瞬间消失。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恐惧、敬畏、怀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他额头的烙印已经彻底固化,像一块打磨光滑的暗红玛瑙,镶嵌在眉心的皮肤里,边缘与皮肉自然融合,看不出任何粘贴或生长的痕迹。那枚天平纹章纤毫毕现,中央的裂痕清晰深刻。他没有刻意遮挡,烙印就这么暴露在清晨惨白的光线下,成为他脸上最触目惊心的标志。
胸口的衣服下,那天平锁链的图案微微凸起,随着他的呼吸,有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晕在布料下流转。
他走到餐厅中央,那里原本是孙洪昨天站立的位置。他没有站上桌子,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
“还活着的各位。”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抵达每个人的心底,“经过昨夜,我想,有些事该说清楚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感受体内某种正在缓慢苏醒的、不属于他的感知。
“从第一天登船开始,我们就在对抗‘诅咒’。我们以为是鬼魂,是怨灵,是某种超自然的恶意。我们分析规则,制定策略,试图用理性和逻辑,在这片疯狂的海域里,找到一条生路。”
“我们部分成功了。我们发现了‘身份映射’,找到了‘状态切换’,甚至触碰到了百年前的契约真相。我们也失败了。老赵死了,张海死了,孙洪死了,一百多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死了。我们的规则被打破,我们的策略被扭曲,我们的理性……最终变成了自相残杀的帮凶。”
人群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林枫问,目光如炬,“为什么一个看似有规律可循的‘系统’,会如此难以捉摸?为什么我们越是努力求生,越是陷入更深的绝望?为什么孙洪那套看似‘理性’的献祭论,最终却引火烧身,让他和同伙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那里曾经的天平印记已经消失,或者说,已经与整个右臂乃至躯干的纹路融为一体。但当他凝神时,掌心依然会浮现出极其淡薄的天平虚影。
“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他缓缓握拳,仿佛要抓住某种无形的东西,“这不是一个等待被破解的‘谜题’。这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以我们为实验对象的观测。”
“观测?”有人低声重复。
“对,观测。”林枫点头,“就像一个生物学家把一群小白鼠放进迷宫里,设置好固定的奖惩机制(比如每日必须死亡十只,对应十种‘特质’),然后观察它们会演化出怎样的社会结构、合作模式、竞争策略,乃至……自我毁灭的创造性。”
他向前走了一步。
“基础需求,是固定的:每日十人死亡,对应十种被‘祂’或‘仪式’定义的身份概念。这是迷宫的墙壁,不可更改。”
“能量来源,是可变的:死亡本身提供基础能量。但死亡的方式、伴随的情绪、蕴含的人性冲突,决定了能量的‘品质’。平静的死亡是粗粮,恐惧的死亡是精米,而像昨夜那样——由‘民主投票’产生牺牲品,再由‘反抗者’引发冲突,最后由‘刽子手’们承受罪孽反噬——这种充满了算计、背叛、暴力、伪善和极致痛苦的死亡,是珍馐美味。”
“进化机制,是存在的:这个‘系统’或‘诅咒’或‘仪式’,具备学习和调整能力。当我们用‘反身份策略’降低死亡效率时,它引入‘延迟标记’和‘欺骗惩罚’。当我们试图用‘主动献祭’来规范化死亡时,它欣然接受,并优化流程,让投票者和执行者付出更惨烈的代价,以收获更复杂的‘数据’。”
林枫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冰冷,清晰,像手术刀解剖着残酷的真相。
“而它的终极目的……”他深吸一口气,额头的烙印微微发亮,“恐怕就是收集数据本身。收集人类在绝对绝望、规则扭曲、资源匮乏、死亡倒计时的极端环境下,会展现出怎样光怪陆离的行为模式、伦理抉择、情感爆发和理性异化。”
“孙洪以为他找到了漏洞,用‘理性牺牲’换取群体生存。但他没意识到,他的‘理性’,他制定规则时的冷静权衡,他推动投票时的操纵人心,他镇压反抗时的冷酷决断——所有这些,都是这场观测中最有价值的‘高维数据’。而他和他同伙的惨死,不是惩罚,是数据收集完成的标志,是实验者对‘优质样本’的……归档。”
人群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抽泣。许多人脸色惨白,想到了自己之前是否也曾无意中成为“优质数据”的一部分。
“那……那我们怎么办?”一个生存派成员颤抖着问,“等死吗?像小白鼠一样,被它观察、记录,然后按它的剧本死掉?”
“不。”林枫摇头,声音斩钉截铁,“正因为它是‘观测者’,是‘实验者’,我们才有了最后一点……不是胜算,而是尊严的选择。”
他环视众人。
“它要数据,要极端的人性展现。那我们就拒绝提供。”
“它渴望恐惧?我们尽量保持平静。”
“它渴望冲突?我们尽力互助。”
“它渴望算计和背叛?我们坦诚相待,哪怕只是表面。”
“它渴望在绝境中看到人性最丑陋的堕落?那我们偏要尝试,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展现出一点……或许笨拙,或许勉强,但至少属于人类的光辉。”
他顿了顿。
“我称之为‘最小化伤害策略’。核心只有两点:绝对冷静,绝对互助。不主动伤害他人,不因恐惧而攻击,不因自私而抢夺。食物按需分配,伤员尽力救治,信息完全共享。我们不指望这样能活下去——在每日必死十人的铁律下,生存已是奢望。我们只求,在我们死的时候,给这个贪婪的‘观测者’,留下最乏味、最平淡、最‘没有价值’的数据。”
人群中响起议论声。有人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在死亡面前保持圣洁?有人眼中燃起微弱的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几乎不可能。”林枫坦诚道,“恐惧是本能,自私是人性。在知道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死的情况下,要求每个人像圣人一样……这是另一种残酷。所以,这不是命令,是请求。请求所有还愿意尝试的人,和我一起,进行这最后一次……或许也是最徒劳的‘实验’。”
他看向苏婉、陈浩、李想,看向秩序派那些熟悉的面孔,也看向生存派和绝望派中那些眼神尚未完全熄灭的人。
“而我本人,”他指了指额头的烙印,“已经被深度标记。我额头这个,是‘船长’的烙印,也是这场百年仪式的‘接口’之一。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在彻底……转化或消失之前,我要做最后一件事。”
他转身,指向餐厅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描绘着奥菲莉亚号首航盛况的油画。
“我要把我们这十天来,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所有真相、所有数据、所有错误的尝试和痛苦的教训——把我们作为‘实验品’的完整记录,留在这艘船上。”
“留给未来可能再次被困在这里的人。”
“留给或许存在于世界某个角落、正在研究这类现象的人。”
“留给任何有可能……终结这场百年噩梦的人。”
他回过头,目光灼灼。
“如果注定要死,我们唯一能赢的,不是活下去,而是留下证据。证明我们来过,我们思考过,我们抗争过,我们即使作为小白鼠,也曾试图理解迷宫的形状,并警告后来者——这里的陷阱,是如何伪装成生路的。”
餐厅里一片寂静。这一次,不是恐惧的死寂,而是一种沉重的、仿佛被某种宏大而悲壮的东西击中的静默。
“所以,”林枫最后说道,“从此刻起,秩序派将负责维持‘最小化伤害’的基本秩序,但不再强迫任何人。生存派可以保留自己的区域和物资,但请遵守不主动攻击的底线。绝望派……请至少,不要伤害自己和他人。”
“而我,和我的核心团队,”他看向苏婉三人,“将开始执行‘信息传承计划’。我们需要安静,需要时间,也需要……一点点运气。”
他微微鞠躬。
“感谢诸位,至今为止的共同努力。无论结果如何,能与诸位共历此劫,是我林枫……此生最特殊的经历。”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的反应,转身,带着苏婉、陈浩、李想,走向餐厅深处的通道,前往指挥室。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目送他们离开。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反对。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心底某种东西被重新点燃、却又明知其微弱的复杂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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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室。
门关上后,林枫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
“林哥!”苏婉立刻上前扶住他。
“没事……”林枫摆摆手,但脸色苍白得吓人。他额头的烙印颜色似乎更深了,边缘与皮肤接壤处,出现了一圈极细微的、暗红色的血丝状纹路,正向周围的正常皮肤缓慢渗透。
苏婉强行让他坐下,拿出简易检测设备。
心率:38次\/分,且心律极其怪异,仿佛多个节拍在同时跳动,又彼此干扰。
血压:70\/40 mmhg。
血氧饱和度:88%(正常应高于95%)。
体温:35.1c,且四肢末端温度更低。
更诡异的是,当她用听诊器听林枫心音时,发现心跳声里混杂着一种极其轻微的、规律的金属摩擦声,像生锈的齿轮在缓慢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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