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主动献祭论(1/2)

第14章:主动献祭论

时间:第八日 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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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愿祭品消失后留下的熏香味,像一层看不见的油脂,黏附在c区仓库的每一个角落,也黏附在目睹那场“仪式”的每一个幸存者心里。

孙洪站在空荡荡的小仓库门口,背对着手下们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他盯着地板上那十个正在缓慢蒸发的水渍人形,鼻翼微微抽动,不是嗅闻,而是某种肌肉的痉挛——像是要竭力压制住胃袋里翻涌的东西。

“洪哥……”刘猛的声音在发抖,这个在码头斗殴中被人用钢管敲断三根肋骨都没哼一声的汉子,此刻脸色灰败,“他们的眼睛……刚才看我们的时候……我好像听见……”

“听见什么?”孙洪打断他,声音异常平稳。

“听见……钟声。”刘猛的声音更低了,“不是外面的钟,是……从我骨头里响起来的。”

仓库里一片死寂。其他二十几个生存派成员,眼神躲闪,彼此不敢对视。他们中的一些人,手腕上、脖子上,甚至脸颊上,开始浮现出极其淡薄的、蛛网状的灰色纹路——不像林枫那种精致的金色烙印,更像是某种……污染。

孙洪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张恐惧的脸。他没有看自己手臂上同样开始显现的浅灰纹路。

“都听见了?”他问。

有人点头,有人默认。

“那就对了。”孙洪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钟声,就是标记。昨晚按下手印的,是直接祭品。我们这些看着的、同意的、帮着把他们关进去的……是间接祭品。我们的名字,也已经在册子上了。”

“那怎么办?!”一个年轻女人尖叫起来,她手臂上的灰纹像藤蔓一样向上蔓延,“我们都会死?!像他们一样……变成灰……消失?!”

“死是迟早的事。”孙洪的声音依然冷静,甚至冷酷,“昨晚证明了,‘主动献祭’这条路,走得通。十个人,换一夜平安。没有额外的死亡,没有诡异的死法。他们走得很平静,甚至还说了话。”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诅咒’……或者说‘仪式’,接受这种交换。自愿的祭品,质量更高,效率更好。它喜欢这样。”

“可那是我们自己人啊!”刘猛忍不住低吼。

“正因为是自己人,才有用。”孙洪的眼神像两块冻硬的石头,“陌生人死,它只得到‘死亡’本身。自己人死,而且是经过选择、有补偿、有见证的自己人死——它能得到的,是‘背叛’,是‘算计’,是‘牺牲’,是‘愧疚’……是更复杂的滋味。”

他走到墙边,一把撕下昨晚那张评分标准表格。

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旧的规则,太粗糙。”孙洪将碎纸扔在地上,“只按年龄、健康打分,太没人情味,容易引发反抗。我们需要一套更……文明的规则。”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记号笔,在旁边的白墙上,开始书写。

字迹粗粝,但条理清晰:

【奥菲莉亚号·生存委员会·资源分配与风险共担暂行条例(草案)】

1. 基本原则:承认每日午夜十人死亡为不可变更之客观规律。

2. 核心目标:通过集体理性决策,最小化死亡之随机性与痛苦,最大化幸存者之生存机会与资源利用效率。

3. 决策机制:成立“生存委员会”(暂由全体幸存者组成),每日通过匿名投票,选出十名“风险承担者”。

4. 候选人标准(建议优先序):

a. 自愿申请者:主动申请成为风险承担者,可指定1-2名“受保护人”,该受保护人当日自动豁免投票。

b. 高负担低贡献者:年龄大于65岁或小于16岁,且无特殊技能者;身患重伤、重病,预期存活时间短且消耗资源大者。

c. 累计贡献值最低者:根据每日劳动、巡逻、技能贡献等累计积分排序,末位者。

5. 补偿机制:风险承担者之直系亲属或指定受保护人,次日可获得双倍基础物资配给,并进入“临时保护名单”,三日内不被列入候选人。

6. 执行保障:投票结果公示后,风险承担者由委员会成员“护送”至指定休息室,提供必要饮食与安抚,确保其以相对平静状态履行责任。

写完,孙洪后退一步,审视着墙上的文字。

仓库里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笔尖划过墙壁后留下的、浓重得化不开的油墨气味。

“这……这是……”一个戴着眼镜、之前是中学老师的男人结结巴巴地开口,“这是制度化杀人……”

“这是止损。”孙洪纠正他,语气像在讲解数学题,“王老师,你教过概率。现在的情况是:每天一定会有十个人死。如果随机,我们每个人都有均等的、1\/12.5的概率。如果主动选择,我们可以把概率集中到‘最不介意死’或者‘死了对整体损害最小’的人身上。同时,用‘补偿机制’来减少反抗,用‘匿名投票’来分摊道德压力。这是当前情境下的最优解。”

“那道德呢?!”王老师激动起来,“伦理呢?!我们是人,不是野兽!”

“正因为我们是人,才会做这种选择。”孙洪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波动深处,是某种更冰冷的东西,“野兽只会本能地弱肉强食。而人,会计算,会权衡,会为了更大的‘善’(让更多人活下去),去承受必要的‘恶’(牺牲少数人)。伦理学里,这叫‘电车难题’。现在,整艘船就是那辆失控的电车,我们每个人都在扳道岔。”

他看向所有人。

“你们是想闭上眼睛,任由电车乱撞,压死谁算谁?还是想睁开眼睛,亲手扳动道岔,选择压死哪一边——哪怕这一边的人,是我们自己选出来的?”

没有人能回答。

因为从纯粹的、冰冷的逻辑链条上看,孙洪是对的。

当死亡成为必然,当数量成为唯一可操作的变量时,“牺牲少数救多数”就会像地心引力一样,把所有人的思维拖向那个黑暗的深渊。

刘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手臂上的灰纹,颜色似乎深了一些。

王老师颓然低下头,眼镜滑到鼻尖。

那个尖叫的年轻女人,捂着脸蹲了下去,肩膀耸动。

孙洪知道,他们默许了。

不是赞同,是绝望中的屈服。是理性在绝境中异化成的怪物,用它无可辩驳的逻辑,掐住了所有人性的喉咙。

“去准备选票。”孙洪下令,“小张,你字好,用找到的硬纸板裁。老王,你负责讲解规则,特别是对那些……‘绝望派’的人。他们人数最多,但最分散,最麻木,也最容易……成为票仓。”

他特意在“票仓”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手下们开始动作,沉默而迅速。求生的本能,和那正在皮肤下蔓延的灰纹带来的恐惧,压倒了最后一丝迟疑。

孙洪走到仓库门口,看着外面走廊里弥漫的、永不散去的浓雾。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按下手印时,心脏那一下剧烈的抽搐。

那不是恐惧。

是一种更熟悉的、更久远的感觉——很多年前,在边境线上,他不得不放弃受伤的队友,独自撤退时,就是这种感觉。

别无选择的选择。

为了更大的任务,牺牲可以牺牲的部分。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但现在,那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深,更冷,像雾一样渗进骨髓。

他摸了摸胸口。灰纹已经蔓延到了这里,在皮肤下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像是某种简笔画船锚的图案。

“船在吃我们……”他喃喃重复着老赵的遗言,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那就让它吃吧。但至少要让它……按我们的菜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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