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丛林法则(1/2)

第13章:丛林法则

时间:第八日 清晨至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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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在浓雾中消散,留下的是比死亡更沉重的寂静。

林枫站在指挥室的舷窗前,额头那枚无形的烙印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隐隐作痛。不是皮肤的痛,是更深的地方——像有根冰冷的针,沿着颅骨的缝隙,一点点钉进意识的深处。他摊开右手,掌心的天平印记已彻底变成暗沉的古铜色,纹路越过肩膀,像某种寄生的藤蔓,蜿蜒爬过锁骨,正向着心脏的位置进发。

一夜之间,又少了十二个人。

不是死于午夜的仪式,而是死于崩溃。

有人用碎玻璃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血喷溅在1913年的维多利亚式壁纸上,几个小时后连人带血迹一同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水渍。有人尖叫着冲进浓雾,再也没有回来。还有三个人,蜷缩在角落,呼吸和心跳在黎明前同时停止,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仿佛在梦中被活活吓死。

剩余125人。

这个数字被陈浩用红笔写在白板最上方,下面连着三条向下延伸的箭头,分别指向三个新出现的名词:

【生存派】- 约40人

【秩序派】- 约30人

【绝望派】- 约55人

“分类是根据昨晚到今天清晨的行为模式。”陈浩的声音带着通宵未眠的干涩,他用笔尖点着白板,“‘生存派’以那个叫孙洪的退役保安为首,他们控制了船尾的部分客舱和一个小仓库,开始囤积食物和水,拒绝共享,并拉拢身强力壮者。”

“秩序派还是我们。”苏婉站在林枫身边,手腕上的蛇杖印记在袖口下露出银白的一角,“大部分是最早跟随我们的志愿者,还有一部分是认同‘保持理性’理念的人。但我们的人……在减少。昨晚有四个转向了生存派,两个彻底崩溃,加入了绝望派。”

“‘绝望派’最多。”陈浩指向最大那个箭头,“他们不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不领配给,不说话,只是麻木地坐着或躺着。但根据之前的案例,这种极端的绝望和放弃……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情绪信号’,很可能会被优先收割。”

林枫的目光扫过那些名字和数字。文明的薄冰在第七日彻底碎裂,下面是深不见底的、赤裸裸的兽性寒潭。而诅咒,正在潭边垂钓。

“孙洪今天早上公开喊话了。”李想从门外进来,脸色苍白,“他带着十几个人,在主餐厅。他说……既然每晚一定要死十个人,那与其让诅咒随机选,不如我们自己来选。”

指挥室里空气一凝。

“怎么选?”林枫问。

李想咽了口唾沫:“他说,可以制定‘贡献度标准’。老弱病残,没有劳动能力、消耗资源的人,优先列入‘建议名单’。自愿上榜的人,其亲属或指定的人可以获得额外的食物和保护。他还说……这是‘最优解’,是‘理性的选择’。”

理性的选择。

用一部分人的死,换取另一部分人生存的概率。

林枫闭上眼。额头的烙印刺痛加剧,像有声音在颅内低语:你也是船长。你也要做选择。牺牲少数,拯救多数。这是你的职责。

他猛地睁开眼,刺痛感潮水般退去。

“走。”他说,“去听听他的‘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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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0 主餐厅

这里已不再是共同用餐的地方,而成了角力的战场。

餐厅被无形地划分成三个区域。

左侧,生存派的四十余人聚集在一起,以孙洪为中心。孙洪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壮硕男人,寸头,脖子上有疤,眼神里有一种经历过真正暴力的狠厉。他站在一张餐桌上,脚下踩着洁白的桌布,正对着人群讲话。他的几个核心手下分散在四周,手里拿着从健身房拆下来的杠铃杆、灭火器,甚至有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消防斧。

右侧,秩序派的三十多人站在一起,人数劣势,但站得很紧。他们大多手里也拿着临时武器——椅子腿、铁管、用床单缠裹的玻璃瓶。苏婉和陈浩站在最前面,李想躲在稍后的位置,快速记录着。

中间最大的空地,则被绝望派占据。他们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像一群等待收尸的活死人。

林枫走进餐厅时,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生存派的人眼神里是警惕和敌意。

秩序派的人则像看到了主心骨,稍稍挺直了脊背。

孙洪停下讲话,从餐桌上跳下来,走向林枫。他的步伐沉稳,带着压迫感,在距离林枫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林警官。”孙洪开口,语气里没有多少尊重,“正好,省得我去请。我们在讨论新规则,你也听听。”

“我听到了。”林枫平静地说,“你的‘贡献度标准’。”

“不是我的,是大家的。”孙洪转身,面向所有人,“情况大家都清楚!每晚死十个,雷打不动!我们躲不过,只能接受!但死谁,能不能有点讲究?”

他挥手,一个手下展开一张手绘的表格,贴在墙上。

表格上列着几项“评分标准”:年龄(60岁以上扣分,18-40岁加分)、健康状况(有慢性病或重伤扣分)、职业技能(医疗、机械、安保加分)、近期贡献(参与巡逻、劳动加分)……

“我们可以每天打分!”孙洪提高声音,“分数最低的十个人,自动进入‘建议名单’!自愿上榜的,可以指定一个保护名额!这样,死的人知道自己为什么死,活的人知道自己凭什么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总比现在这样,一到晚上就像待宰的猪,不知道刀子落在谁脖子上强!”

人群骚动起来。

生存派中有人点头,有人低声附和。

秩序派里则传来压抑的怒斥:“荒唐!”“你这是杀人!”

绝望派中,一个老人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墙上的表格,又低下头,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孙洪,”林枫开口,声音不大,但压过了嘈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想办法让大家活得更久!”孙洪转身,与林枫对视,“林警官,你那些规则有用吗?反身份?数据模型?死了多少人?老赵怎么死的?啊?你的规则救了他吗?”

这话像一把刀子,捅进了秩序派最疼的地方。

陈浩的脸色瞬间惨白。苏婉咬紧了嘴唇。

林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的规则或许没能救人,但至少没有主动把人推向祭坛。”

“祭坛?”孙洪冷笑,“这整艘船就是祭坛!我们都在祭坛上!区别只是,是被动等死,还是主动安排一个……稍微像样点的死法!”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只有林枫能听见:“林警官,别装清高了。你心里清楚,这是迟早的事。资源越来越紧,人越来越疯。你现在拦着,明天呢?后天呢?等饿极了,他们自己就会开始吃人!那时候,可没什么‘自愿’和‘保护名额’了!”

林枫看着孙洪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疯狂,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孙洪不是疯子,他是真的相信,这是他能为这艘船上的人找到的“最优解”。

而最可怕的是……从纯粹的生存逻辑上讲,他可能是对的。

如果死亡不可避免,那么有控制、有补偿的死亡,确实比随机恐惧的死亡更“高效”。

但这恰恰是陷阱。

“你在帮它完善仪式,孙洪。”林枫也压低声音,“它在享受我们的恐惧和混乱。现在,你要把恐惧变成算计,把混乱变成秩序——一种它最喜欢的、充满戏剧张力和人性抉择的新秩序。你每打一次分,每列一次名单,都是在为它的晚餐添加更精致的调味料。”

孙洪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冷硬:“随你怎么说。今天开始,我们生存派自己管自己。我们的仓库,我们的食物,我们的人。你们秩序派想怎么死,随便。但别来妨碍我们求生。”

他转身,对手下挥手:“把我们的东西搬回c区仓库!从今天起,那边我们管了!”

c区仓库是船上第二大储备点,存放着近三分之一的瓶装水和压缩食品。

秩序派的人瞬间炸了。

“那是公共物资!”

“你们凭什么独占!”

“抢回来!”

几个年轻人红着眼就要冲上去,被林枫抬手拦住。

冲突一触即发。

生存派的人握紧了武器,秩序派的人也不甘示弱。绝望派中有些人被惊动,茫然地抬头,又麻木地低下。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恐惧和暴力的前奏。

林枫看着孙洪,又看了看身后那些愤怒而恐惧的同伴。如果现在爆发冲突,会死多少人?冲突中滋生的仇恨和暴力,又会催生出多少额外的“死亡名额”?

他想起了轮机长幽灵的话:船吃得越脏,它越饿。

“让他们搬。”林枫说。

秩序派的人群一片哗然。

“林先生!”

“那是我们的命!”

孙洪也有些意外,眯起眼睛看着林枫。

“c区仓库,你们可以暂时管理。”林枫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但每日消耗必须登记,接受核查。如果发现私藏、浪费、或用于胁迫他人,秩序派有权收回管理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生存派每一个人。

“还有,你们的‘评分标准’和‘建议名单’,仅限于你们生存派内部。如果你们自愿用这种方式决定内部人员的生死,那是你们的自由。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额头的烙印在皮肤下微微发亮。

“——如果这份名单,敢列上一个非生存派的名字,哪怕一个。”林枫盯着孙洪,“我会亲自把提议者的名字,刻在船钟上。我保证,他活不到下一次钟响。”

这话里的杀意,冰冷而真实。

孙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这个前刑警不是在虚张声势。

“……好。”孙洪最终点头,“我们自己管自己。但你们秩序派,也别来对我们指手画脚。”

他挥手,带着生存派的人,扛着从c区仓库搬出的物资,浩浩荡荡离开了餐厅。

秩序派的人看着他们离开,又看向林枫,眼神里充满了不解、愤怒和一丝被背叛的委屈。

“为什么让他们拿走?”一个年轻志愿者忍不住问,“那是大家的东西!”

“因为现在抢回来,会死更多人。”林枫转身,面对着自己的人,“而且,他们拿走的,不光是物资。”

他指向生存派离开的方向。

“还有诅咒的注意力。”

陈浩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让他们去实验‘主动献祭’的后果?”

“对。”林枫点头,“孙洪以为自己找到了漏洞。但他没意识到,主动将同类分为三六九等并送上祭坛,这种行为本身蕴含的‘恶意’和‘冷酷’,可能比随机死亡更‘美味’。我们需要数据,需要看到系统对这种行为的反应。而他们,自愿成为了实验组。”

苏婉倒吸一口凉气:“可那是四十多条人命……”

“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林枫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们能做的,是记录下一切,然后……”

他没有说完。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然后,用他们的尸体,铺出一条或许能让后来者避开陷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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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白天,船上的气氛分裂成了三个泾渭不明的世界。

生存派占据了船尾c区,他们真的开始“打分”。争吵声、哭求声、威胁声不时传来。有人为了加分,主动承担最脏最累的活。有人为了不被扣分,隐瞒病情,甚至将受伤的同伴藏起来。

秩序派退守船中部的活动区域和指挥室,继续整理资料,研究传承方案。但气氛压抑,人人自危。林枫额头的烙印越来越明显,即使在常态下,也能看到眉心处一个极淡的、天平形状的暗红色轮廓。他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里间,撰写那份真实的《调查报告》,只有苏婉送饭时才能短暂见他一面。

绝望派则散布在各处公共场所,像一群逐渐腐烂的静物。有人开始出现幻觉,对着空气说话。有人彻底失禁,瘫在原地,任由污秽蔓延。死亡在他们中间悄然发生,不是午夜,不是仪式,只是单纯的……熄灭。

傍晚,陈浩带来了最新的数据。

“冲突指数和死亡残酷度的正相关性,确认了。”他将一张图表递给林枫,“第六日械斗,死亡15人,其中8人死状极端。而今天白天,生存派内部的争执和欺凌事件,已经引发了三次即时死亡。”

图表上,三个新出现的死亡案例被标红。

案例一:一个老人因年龄被扣分,与评分者争执,被推搡倒地,后脑撞到桌角。死亡时间:争执后27分钟。死状:头颅变形,但表情扭曲成狂笑。

案例二:一个女人为保护患哮喘的儿子,自愿上榜,但要求孙洪签字画押保证保护名额。孙洪拒绝,称“口头承诺即可”。女人情绪崩溃,抢夺旁边人手中的铁管反击,被数人围殴致死。死亡时间:冲突后13分钟。死状:全身骨骼多处断裂,但眼睛瞪圆,死死盯着孙洪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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