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份拼图(2/2)
“或者死得少一些……”
一种虚假的希望像瘟疫般蔓延。晚餐时,甚至有人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那笑容很快被同伴瞪了回去。
林枫没有参与这种乐观。他站在甲板上,看着雾中偶尔闪过的光影。
那些“东西”还在。只是从之前的躁动,变成了……观察。
像猎人在观察掉入陷阱的猎物,如何做最后的挣扎。
“你觉得它们在等什么?”老赵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支手卷的烟——用图书馆的书页和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烟草。
林枫接过,点燃。辛辣的烟味刺痛喉咙。
“等我们犯错。”他吐出一口烟,“或者,等我们自以为安全的时候。”
“那个印记怎么样了?”老赵看向他的右手。
林枫摊开手掌。天平印记比早上更深了,而且边缘开始蔓延出细小的纹路,像树根一样向手指和手腕延伸。
“在生长。”他说,“像在准备什么。”
“准备让你‘上岗’?”老赵苦笑,“法官大人。”
林枫没笑。他盯着掌心,突然问:“老赵,如果你是系统,你要选拔十个固定演员,会怎么做?”
“先广撒网,多试镜,挑最好的。”
“如果一直挑不到最好的呢?”
“那就降低标准,或者……”老赵停顿,“或者改造候选人,让他变成你想要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那些变成幻影的死者。那些被“掏空”的身体。那些水流的脸孔。
也许不是惩罚。
是“改造”。
把不合格的演员,改造成合格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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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第五夜
22:00,所有人回到指定房间。今晚的分组更加严格——林枫命令把有明显“身份特征”的人打散,每个房间必须包含职业、年龄、性别完全不同的五个人,确保没有明显的“角色倾向”。
23:00,巡逻队加倍。四十人分成八组,每组五人,交叉巡逻全船主要通道。
23:30,温度监测开始。陈浩在各个关键点放置了温度计,每五分钟记录一次。
23:55,全船静默。所有人待在房间,不准说话,不准走动。
林枫独自待在吸烟室——现在成了他的“个人牢房”。苏婉想陪他,被他拒绝。
“如果今晚我要死,我不希望有目击者。”他说,“而且,如果我变成别的东西,你离我越远越好。”
苏婉离开时,眼睛是红的。
现在,23:58。
林枫坐在沙发上,右手平放在膝盖上。掌心的天平印记灼热得像烙铁,纹路的蔓延已经覆盖了整个手掌,正向小臂进发。
他能“感觉”到那些纹路不是简单的色素沉淀。它们在皮肤下有实体,像细小的根须,在向肌肉、血管、骨骼深处扎根。
它们在把他“固定”在这个角色上。
23:59。
窗外,浓雾突然剧烈翻涌。像烧开的水。
然后,雾气开始向船体收缩、凝聚,最后在甲板上形成十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正是那十个职位:船长、大副、轮机长……
它们整齐地面向吸烟室,一动不动。
在等待。
00:00。
钟声没有响起。
但林枫听见了别的声音:海浪声,但不是从船外传来的,是从他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变成了潮汐,心跳变成了鼓点,呼吸变成了风。
他的视野开始变化。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叠加了另一层影像:1913年的吸烟室,更豪华,更古典。有两个“他”重叠在一起——现在的他,和百年前某个穿着船长制服的他。
百年前的“他”转过头,看向现在的他。
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林枫读懂了:
“你躲不掉的。”
“我们都是一场戏里的演员。”
“区别只在于,你还有没有台词。”
幻象消失。
林枫猛地站起,冲出房间。
走廊里,巡逻队的人倒了一地。不是死亡,是昏迷——就像第二晚被“盖章”的那些人。
他挨个检查。每个人额头都有印记,但不再是罗马数字4,而是各种符号:
天平、船锚、乐符、十字架、金币、双心……
对应十种身份。
但只有八个印记。
缺两个。
林枫冲向医疗点。苏婉在那里,安然无恙,正在检查昏迷者。
“你没事?”他问。
“我……”苏婉愣了下,“我好像……睡着了?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呢?”
“陈浩和李想在图书馆,老赵在轮机舱值班……”她突然停住,“等等,我刚才好像听见……”
远处传来尖叫声。
林枫转身冲向声音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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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0 初步统计
死亡人数:8人。
不是10人。
第一次没有满额。
人们从房间里出来,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狂喜。
“有用!策略真的有用!”
“只死了八个!”
“我们能活下去!”
欢呼声、哭泣声、拥抱。三天来压抑的恐惧,在这一刻转化为近乎癫狂的希望。
林枫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喜悦。
他在思考那缺失的两个死亡名额。
为什么是八?不是十?
是系统“仁慈”了,还是……它已经找到了它想要的两个人,不需要再杀了?
那两个人是谁?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177人减去8人,还剩169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重获新生的激动。
除了一个人。
站在角落的老赵,脸色异常苍白。他看见林枫的目光,迅速低下头,转身离开。
林枫想追上去,但被陈浩拦住。
“林先生!你看这个!”陈浩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是刚从一个死者房间找到的。
死者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登记职业是家庭主妇,但笔记本显示她曾是天主教修女——极度虔诚,每天祷告五次,从不间断。
她严格遵循了“反身份策略”:今天一整天没有祈祷一次,甚至刻意避开所有与宗教相关的物品和话题。
但她死了。
死因:心脏骤停。表情平静,像在睡梦中离去。
但她的右手紧紧攥着,掰开后,掌心里是一枚小小的十字架——不是金属的,是用纸折成的,浸满了汗水。
“她在最后一刻,还是祈祷了。”陈浩轻声说,“或者……她试图抵抗不祈祷的冲动,但抵抗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虔诚者’行为。”
林枫盯着那个纸十字架。
所以,最严格遵守规则的人,因为“过度遵守”而暴露了身份?
还是说,这个系统能看穿伪装,直接探测人心底的“真实身份”?
如果是后者,那么反身份策略就是一场闹剧。他们以为自己能骗过系统,其实一直在裸奔。
“林先生……”陈浩的声音在颤抖,“如果连最遵守规则的人都会死,那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不需要说。
人群的欢呼声渐渐平息。有人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那个虔诚的女人会死?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疑问像毒蛇一样钻进每个人的心里。
希望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就再次被恐惧取代。
而且这次是更深的恐惧——因为人们发现,连“努力求生”这条路,可能都是陷阱。
林枫转身离开餐厅。
他需要找到老赵。
他有预感,那个老轮机长知道些什么。
关于为什么是八个人。
关于那两个空缺的身份。
关于这艘船真正想要的——
不是他们的死亡。
是他们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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