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锋芒暗藏(2/2)
苏曼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随即从精致的鳄鱼皮手包里取出一卷银色的微缩胶卷,用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递到凌啸岳面前。凌啸岳的心脏猛地一跳,就在他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接的刹那,苏曼丽的手指却如同被烫到般突然松开。胶卷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银色弧线,轻盈地,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落向地面。
就在凌啸岳下意识弯腰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夹杂着汗臭猛地从身后袭来!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别动!”刀疤脸嘶哑如磨砂纸摩擦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冰冷坚硬的枪口已经死死顶在了他的后脑,那触感真实而残酷。“曼丽姐,别跟他废话了!杀了他算了!”
凌啸岳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鼻尖几乎触到冰凉的地板,能闻到地毯上陈年的酒渍和雪茄烟味。他能清晰地听到刀疤脸拇指扳开保险栓的清脆“咔哒”声,能闻到苏曼丽身上那股高级香水味中,此刻竟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那是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才会残留的气息。他甚至能分辨出窗外雨点击打玻璃的频率——每分钟六十二次,均匀而密集,根据声音判断,风速每秒四米左右,湿度适宜,视野开阔,正是狙击手最理想的射击条件。沈安娜,她一定已经准备好了。
“放下枪。”苏曼丽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极了寒冬腊月里的寒冰,“我说过,凌少校是贵客,不得无礼。”
刀疤脸的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极为不甘,声音因愤怒而扭曲:“可是渡边少佐的命令——”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苏曼丽猛地将手中的银质打火机狠狠砸在红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蓝色的火焰“腾”地窜起三寸多高,映照着她此刻阴晴不定的脸庞,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她快步走到凌啸岳身边,亲自伸手将他扶起,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就在她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凌啸岳左手虎口时,凌啸岳浑身一僵——她的指尖,精准地拂过了那里一个极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梅花刺青。那是军统“迷雾”小组最核心成员才有的秘密标记,除非是自己人,否则绝不可能知晓!
一瞬间,凌啸岳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苏曼丽,她到底是谁?她想做什么?
凌啸岳的心脏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那冰冷的枪口抵住后脑的触感如此真实,绝非偶然,而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试探。他甚至能嗅到那枪管上残留的硝烟味,混杂着苏曼丽身上馥郁的香水气息,形成一种诡异而危险的氛围。
凌少校,您真是个有趣的人。苏曼丽的声音如丝绸般滑过,重新绽放出妩媚笑容,眼角眉梢都带着钩子,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生死一线的瞬间从未发生。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带着一丝凉意,将一卷小巧的胶卷精准地塞进凌啸岳的口袋,指尖却在他掌心暧昧地画了个圈,那触感如同毒蛇吐信,让凌啸岳背脊泛起一层细密的寒意。明晚八点,城西废弃兵工厂。会亲自到场检查计划的最后准备工作。这是见面礼,她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希望我们能成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那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无尽的暗示与未知。
凌啸岳没有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包厢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里面的脂粉气与潜在的杀机。此刻,雨势已经转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他撑开一把黑色雨伞,将风衣领口高高立起,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穿过百乐门喧嚣的大堂,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烟和劣质香水的混合气味。乐队正在慵懒地演奏着《夜来香》,靡靡之音在湿滑的地板上流淌。一个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搂着打扮妖娆的舞女跳着贴面舞,姿态亲昵——凌啸岳的目光如雷达般扫过,瞬间注意到他领带上的珍珠别针歪了整整四十五度。瞳孔微缩,这是沈安娜发出的紧急警告信号:附近有日军特务,极度危险!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穿过人群,走向门外。走到街角,凌啸岳却突然停住脚步,仿佛感应到什么,猛地转身望向百乐门顶层的钟楼。雨幕模糊了视线,但他凭借着多年特工生涯练就的敏锐观察力,准确捕捉到三点钟方向,钟面罗马数字的位置,有一个极其不易察觉的反光点——那是沈安娜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她果然在那里,像一只蛰伏的猎豹,守护着他的安全。凌啸岳心中微暖,随即抬手,看似随意地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衣领,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太阳穴旁极快地轻点了两下。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号:情况安全,她是自己人。
百乐门顶楼的阴影处,沈安娜紧握着冰冷的狙击步枪,雨水顺着枪管滑落,在地面积起一小滩水洼。她刚才透过瞄准镜,将包厢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当那个刀疤脸的枪口顶住凌啸岳后脑时,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手指早已搭在了扳机上,只要凌啸岳有任何危险信号,她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哪怕同归于尽!此刻看到凌啸岳发出的手势,沈安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凌啸岳最后的手势是在告诉她:苏曼丽是自己人。
这个发现让沈安娜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三年了,整整三年,她潜伏在敌人的心脏地带,见惯了背叛与杀戮,早已习惯了用厚厚的冷漠和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将所有情感深埋心底,以为那颗心早已如同万年寒冰,不会再有任何波澜。可刚才那一瞬间,当她看到凌啸岳可能遭遇不测时,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想要喷涌而出。是担忧?是恐惧?还是...她不敢深想,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收拾好装备,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雨幕如织,凌啸岳的身影在路灯的光晕下显得有些模糊,逐渐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他口袋中的微缩胶卷硬硬地硌着肋骨,那触感清晰而沉重,像一枚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苏曼丽充满深意的试探、刀疤脸冰冷的枪口威胁、沈安娜及时的警告,以及苏曼丽那句意味深长的你最信任的人,如同无数条毒蛇,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盘旋,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他困在中央。这盘棋局,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凶险。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百乐门奢华的牡丹厅内,气氛却异常凝重。苏曼丽正将一枚刚才凌啸岳用过的玻璃杯递给刀疤脸,杯壁上,一枚清晰的指纹赫然在目。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立刻送去给渡边少佐,告诉他,鱼已经上钩了,可以收网了。
刀疤脸看着那枚玻璃杯,又看看苏曼丽冷若冰霜的侧脸,迟疑道:曼丽姐,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万一凌少校他...
执行命令!苏曼丽厉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她背对着他,望向窗外凌啸岳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没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旗袍领口那枚鲜艳的樱桃红胸针在暧昧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如同滴落在洁白雪地里的一滩鲜血,刺目而惊心。当包厢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时,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从苏曼丽眼角滑落,迅速在她精致完美的妆容上洇开一道深色的痕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凄美而绝望。她用力闭上眼睛,将所有的软弱与挣扎都掩藏在黑暗中。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座苦难的城市彻底淹没,冲刷着地面上的污秽、罪恶与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嘉陵江畔,凌啸岳独自伫立在风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衫。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微缩胶卷,举到昏暗的路灯下。胶卷边缘,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梅花印记映入眼帘,与他虎口处那个早已模糊的梅花刺青完全吻合——那是军统上海区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标记!
凌啸岳的眼神更加深邃,看来,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敌我难辨,杀机四伏。而苏曼丽这颗深埋在敌人心脏里的棋子,究竟是正是邪?是敌是友?她刚才的试探,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无数个疑问盘旋在脑海。凌啸岳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任由尼古丁麻痹着紧绷的神经和剧烈跳动的心脏。明天晚上的废弃兵工厂,注定是一场赌上性命的豪赌,胜者为王,败者...粉身碎骨。
江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凌啸岳将烟蒂用力扔进浑浊汹涌的江水中,看着它瞬间被吞噬。他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向城市更深的黑暗深处。他的步伐坚定而沉稳,背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暗藏,寒光凛冽,随时准备划破这无边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