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营救计划(1/2)
钢笔在指间转出银亮的弧线,又倏地顿住。凌啸岳站在窗帘缝隙处,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定着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宪兵司令部。三天前,那枚带着死亡威胁的钢笔还静静躺在抽屉里,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仍残留在指尖,提醒着沈煜默用生命换来的警告。沈煜默的牺牲像一根淬毒的钢刺,深深扎进每个人的心里,日夜隐隐作痛,却也淬炼出更坚硬的决心。而现在,他们必须从这头巨兽的指缝里,抢回林秀雅那无辜的家人,不容有失。
“秦队长那边有消息了?”沈安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刚从印刷厂回来的疲惫,却依旧清亮。她刚取回最新的报纸排版,油墨那独特的、带着生命力的香气,混杂着窗外雨水的潮湿气息,在不大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形成一种奇异的、紧张与日常交织的氛围。
凌啸岳缓缓转过身,书桌上的台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他紧抿的薄唇和微蹙的眉头勾勒得愈发清晰。“刚收到消息,”他沉声道,“三天后晚上八点,城西码头有批私盐交易。”他将指间的钢笔精准地插进笔筒,“咔哒”一声轻响,金属碰撞声在这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敲下第一个节拍。“这是秦海龙能争取到的最佳时机。他会带刑侦队的人过去‘清剿’,动静足够大,足以吸引司令部大部分注意力,但又不会过早引起梅机关那群狐狸的警觉。”
沈安娜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摊开的地图。泛黄的纸张上,用红铅笔仔细圈出了三处关键地点:宪兵司令部后侧那栋关押人质的独栋小楼、三条精心规划的撤退路线,以及老方提供的安全屋位置。窗外的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模糊了窗外的景象,也像极了他们此刻危机四伏、布满未知的处境。
“孙志远把林秀雅的父母和弟弟安置在宪兵队的家属区,”凌啸岳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栋标着红点的建筑,眼神凝重,“前后门各有两个哨兵,荷枪实弹。院子里还有流动巡逻哨,每十五分钟巡查一次。渡边那个老狐狸狡猾得很,表面上只派了普通宪兵看守,做出一副‘善待’家属的假象,实际上在二楼,他安排了两个特高课的顶尖杀手,专门负责监视和……处理意外。”他特意加重了“处理意外”四个字,空气中的寒意更甚。
沈安娜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照片,都是她之前冒着巨大风险,以《申报》记者采访为名,在司令部外围拍摄的。她仔细地将照片在桌上排开,用铅笔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圈出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这里,看到吗?有个排水管道,从围墙外一直延伸到后院。我估算过,管径足够一个成年人勉强通过。但要注意,管道出口正对着监控探照灯的盲区,而且,只有巡逻哨换班的那短短三分钟窗口可以行动,多一秒都不行。”她的语气冷静而专业,仿佛在分析一篇新闻稿的结构,而非生死攸关的潜入路线。
“鹰眼已经去勘察过了。”凌啸岳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套黑色的夜行衣,布料轻薄却坚韧,以及两把改装过的消音手枪。“他会提前两小时潜伏进去,解决掉后院的巡逻哨,并负责外围接应。我从排水管道进入,直接负责清除二楼那两个特高课的特务。”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条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沈安娜的目光落在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勃朗宁上,枪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透着死亡的气息。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凌啸岳正在检查弹匣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油墨的味道,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两人同时一怔。
“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深思熟虑的决定。“林秀雅跟我说过,她母亲有严重的心脏病,上次抓捕时受了惊吓,这几天肯定寝食难安,万一到时情绪激动或者发病,需要专业的急救知识。而且,”她顿了顿,迎上凌啸岳看来的目光,“多个人,多份照应,也多一双眼睛。”
凌啸岳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映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着自己同样坚定的决心,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想说“太危险”,想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想说很多话,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低沉的回应:“明晚七点,老方的修表店汇合。”他知道,一旦沈安娜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她说的句句在理。而且,在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有她在,他似乎也多了一份莫名的安心。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但房间里的空气,却愈发凝重起来,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营救的齿轮,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雨,仿佛永无止境,在重庆的这个深夜,将玻璃窗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水网。秦海龙站在穿衣镜前,手指笨拙地系着领带。刑侦队的藏青色制服熨烫得如同刀裁,每一道折痕都透着纪律的森严,可他却觉得那紧扣的领口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他胸闷气短,几乎喘不过气。桌上的威士忌瓶已空了半瓶,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底残留着最后一抹余温,如同凌啸岳下午那个电话在他心头留下的灼热烙印——“帮我个忙,三天后晚上八点,带你的人去城西码头走一趟。”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一如既往的命令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秦海龙抓起桌上的警帽,狠狠地扣在头上,金属帽徽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不用猜也知道,这又是军统的某位“大人物”在背后捅了娄子,需要他们这些穿着警服的人去擦屁股。可当他想起上个月,因为那份来源不明、最终被证实是陷阱的“绝密情报”,导致三名朝夕相处的队员倒在冰冷的血泊中,他们年轻的脸庞在记忆中愈发清晰,秦海龙的拳头便忍不住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股混杂着愤怒、无力与屈辱的火焰灼烧得厉害。
“队长,都准备好了。”门外传来下属小李略显迟疑的声音,他似乎察觉到了室内压抑的气氛。
秦海龙深吸一口气,将杯中残存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灼烧着他的喉咙,一路蔓延到胸腔,点燃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他猛地拉开门,声音因酒精和压抑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今晚,给我抓活的!”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与此同时,老城区深处,老方的修表店依旧亮着一盏昏黄的黄铜台灯。灯光下,老人戴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专注而锐利,正用一把小巧的镊子,灵巧地拆解着一块德国怀表内部精密如星辰的齿轮。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铜锈和旧木头混合的独特气味。桌下,一个伪装成工具箱的暗格里,几部改装过的电台正发出低沉而规律的“滴滴”声,如同暗夜中潜行的脉搏,维系着外界的联系。
当凌啸岳和沈安娜带着一身湿气推门而入时,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老方头也没抬,仿佛早已算准了他们的到来,只是手中的活计并未停下:“安全屋安排在南岸的棚户区,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日本人的宪兵队很少去那里自讨没趣,相对安全。”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桐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整齐码放着四枚烟雾弹和一个造型精巧的微型定时炸弹。“这是新做的,烟雾弹能持续五分钟的强烟雾,足够你们从容撤离。”他指着那枚炸弹,“定时器可以精确到秒,但要小心,这玩意儿的威力,比上次那个大了三成,别伤着自己人。”
凌啸岳伸出手,拿起那枚泛着哑光黑的炸弹。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瞬间让他想起沈煜默牺牲时的情景——那支遗落在血泊中的钢笔,那张写着情报却染血的纸条,还有渡边正雄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挥之不去。钢笔、纸条、死亡威胁……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还有这个。”老方放下手中的工具,从另一个抽屉里递过来一张泛黄的药方,“林秀雅母亲的心脏病,我托相熟的西医配了些进口的药,效果比中药快,已经提前放在安全屋的药箱里了。”
凌啸岳接过药方,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质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样的乱世,老方的细心如同这昏黄灯光下的微光,总能带来一丝慰藉。
窗外的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不再是细密的雨丝,而是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伴奏。凌啸岳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霓虹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显得光怪陆离。他忽然想起沈安娜白天说过的话——“战争总会结束,但有些牺牲,本可以避免。” 是啊,本可以避免……如果情报更准确,如果决策更谨慎,如果……太多的如果,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三天后的夜晚,重庆再次被一场滂沱大雨笼罩。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倾盆而下的雨水冲刷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也冲刷着每个人心中的焦虑与不安。
晚上七点五十分,城西码头。秦海龙带着刑侦队的三十几号人,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整个码头的合围。十几辆警车的车灯如同利剑般划破浓重的雨幕,将黑暗驱散,刺眼的光芒让雨珠都无所遁形。尖锐的警笛声划破雨夜的寂静,在空旷的码头上来回激荡,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穿着黑色雨衣的警察们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踹开了目标仓库厚重的铁皮大门。“砰”的一声巨响,门轴断裂,木屑飞溅。然而,仓库内并非预想中的龙潭虎穴,只有几个惊慌失措、抱头蹲地的搬运工,以及满地散落的、印着“川盐”字样的麻袋。
“他妈的!”秦海龙低声咒骂了一句,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知道,戏该上演了。“给我仔细搜!一寸地方都别放过!”他故意将声音吼得震天响,却被哗哗的雨声吞没了大半。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搜查范围扩大到整个码头区,从仓库到堆场,从吊塔到办公室,警灯的红蓝光芒在雨幕中此起彼伏,闪烁不定,像一场精心设计、却无人喝彩的烟火表演,为某个秘密的行动,撑起了一片看似危险的保护伞。
八点整,城市另一端,宪兵司令部后侧的家属区。
凌啸岳和沈安娜早已换上了深色的夜行衣,如同融入墨色的影子,伏在围墙外一处废弃花坛的阴影里。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脚下的泥地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很快便浸湿了他们的衣裤,寒意刺骨。不远处,鹰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建筑物的阴影中穿梭,几个呼吸间,两名昏昏欲睡的巡逻哨便无声无息地倒地,身体被迅速拖进茂密的灌木丛,仿佛从未存在过。
“三分钟。”沈安娜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雨声融为一体。她动作敏捷地将一枚小巧的磁石炸弹贴在围墙中段的电网控制箱上,手指在定时器上飞快地设定着。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日常工作,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一声沉闷的“噗”响传来,几乎被远处码头方向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完美掩盖。电网控制箱冒出一缕青烟,原本闪烁着危险火花的电网瞬间熄灭。
就是现在!
凌啸岳眼神一凛,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抓住冰冷湿滑的排水管道,手脚并用,迅速滑了下去。沈安娜紧随其后,动作同样轻盈而迅捷。冰冷的雨水顺着管道内壁不断流下,混杂着铁锈的腥气,灌入他们的衣领,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但此刻,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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