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枪声为号(1/2)
一、孤狼的凝视
子时,墨蓝色的天幕仿佛被人泼翻了浓墨,厚重的云层死死掐住了月亮的咽喉,将最后一丝微光也吞噬殆尽。黑石坡军火库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冰冷的水泥墙体在死寂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唯有岗楼顶端那几盏昏黄的探照灯,如同野兽警惕的眼睛,在旷野中划出一道道惨白的光轨。
凌啸岳潜伏在西北山脊的断崖后,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野草的腐殖气息和碎石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夜行衣传来,将他伪装成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尊在暗夜中蓄势待发的孤狼。他的呼吸悠长而深沉,每一次吐纳都与山风的节奏完美契合,仿佛他本就是这山的一部分。左手腕上的夜光表指针,此刻正无情地指向凌晨两点十分,那幽绿的荧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秒针每一次细微的跳动,都像踩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嗡鸣,每一声都在倒数着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无声地扫过军火库外围那片开阔的死亡地带。那里,是他和“迷雾”小组用汗水与智慧编织的死亡之网。二十分钟前,当最后一抹余晖尚未完全褪去时,他带着三名最精锐的组员,像幽灵般潜入了这片区域。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布设了三十六枚诡雷,每一颗都经过精心伪装。凌啸岳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颗地雷的位置,以及它们引信上那细如发丝的钢琴线——那些银亮的致命丝线,在偶尔穿透云层的微弱月光下,会一闪而逝,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等待着无知的猎物自投罗网。这些死亡陷阱并非随意散布,而是他根据沈安娜冒死提供的日军战术手册,结合地形,精确计算出的每一个可能的行进路线节点。他仿佛能预见日军踏入雷区时,那些惊恐的面孔和肢体横飞的惨状,一股冰冷的快意夹杂着沉重的使命感,在他胸腔中交织翻涌。他知道,这不仅是任务,更是复仇,为那些死在日军铁蹄下的同胞复仇。
“各组注意,狐狸已入鸡窝。”
突然,喉头送话器里传来沈安娜清冷的声音,像山涧里的冰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以及电流特有的沙沙杂音,刺破了这令人心悸的宁静。凌啸岳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这位平日里在《中央日报》社以知性优雅着称的女记者,此刻正趴在三百米外那棵高大的橡树树冠里。谁能想到,她身上那件象征着文明与知性的碎花旗袍,早已换成了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她手中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毛瑟98k步枪,稳稳地架在结实的树杈上,冰冷的金属枪身在暗夜中泛着幽光。蔡司瞄准镜的十字线,此刻正像死神的镰刀,牢牢锁定着军火库西南角那段相对低矮、防御看似薄弱的铁丝网——那里,正是渡边部队按照计划,即将强行突破的命门。凌啸岳心中对沈安娜充满了敬佩,一个女子,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保持如此冷静的判断和稳定的手,绝非池中之物。她不仅仅是情报的传递者,更是一名优秀的战士。
凌啸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思绪,食指无意识地轻叩着三八式步枪冰冷的扳机护圈,金属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知道,沈安娜的观察点视野最佳,她的判断从未失误过。
“鹰眼,目标出现。”沈安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刻意压低了音量,语速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专注,“左前方,约八百米,穿黑色风衣的军官,肩章……少校。”
来了!凌啸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锁定了目标。他几乎在沈安娜话音落下的同时,便迅速调整了三八式步枪的角度,冰冷的枪托稳稳抵在肩窝,三点一线。
瞄准镜的镜片在黑暗中捕捉着目标,十字准星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熟悉又憎恶的身影——渡边一郎。他正蹲在铁丝网外的一处土坡后,手里拿着一张展开的战术地图,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滑动,似乎在做最后的部署。那身熨帖的黑色风衣在夜风中微微摆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病态的一丝不苟。凌啸岳甚至能通过瞄准镜,隐约看到他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冷笑,以及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充满贪婪与暴虐的眼睛。他身后,四个背着炸药包的爆破手如同忠实的猎犬,蜷缩着身体,钢盔下的脸庞在偶尔晃动的手电筒光柱里,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是一种被战争扭曲的、麻木而残忍的神情。
一股浓烈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凌啸岳的胸腔里翻滚、沸腾。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他强压下立刻扣动扳机,将这个恶魔送入地狱的冲动。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枪身也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炽烈怒火。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是指挥官,是“迷雾”小组的灵魂,他必须冷静,必须等待最佳时机。他的任务,不仅仅是杀死渡边一郎,更是要让这整支“狐狸”部队,有来无回!
他死死盯着瞄准镜中的渡边一郎,如同孤狼锁定了它的猎物,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那声划破寂静的枪响——那将是复仇的号角,也是地狱的邀请函。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二、死亡序曲
夜凉如水,渡边少佐的军靴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那双总是眯着的三角眼此刻因兴奋而微微睁大,嘴角挂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在他看来,眼前这片寂静的厂区不过是囊中之物,他精心布置的战术如同精密的钟表齿轮,正完美地咬合运转。他不耐烦地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爆破手加快速度剪开那片碍事的铁丝网。月光下,他腰间的指挥刀刀鞘反射出冰冷的光,仿佛已经提前映照出胜利的图景。他全然不知,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黑暗中,至少有三双眼睛正从不同的方向,如同蛰伏的猛兽般,死死锁定着他和他的队伍,每一道目光都淬着冰冷的杀意。
沈安娜伏在三百米外一处废弃水塔的顶部,冰冷的水泥台面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但她纹丝不动,仿佛与水塔融为了一体。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右手食指轻轻搭在莫辛纳甘狙击步枪的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稳稳地套住了渡边少佐的身影,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因得意而上下滚动的喉结,以及嘴唇开合间可能下达的最后突击命令。她的心跳如同擂鼓,但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即将撕裂猎物的紧张与期待。镜中的目标,是她和无数同胞苦难的根源之一,今夜,她要亲手终结这罪恶的一环。
厂区另一侧,秦海龙带领的刑侦队队员们如同壁虎般潜伏在军火库正门几辆废弃卡车的阴影里。黑暗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悄无声息。二十支保养得一尘不染的盒子炮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带着令人安心的重量。机头全部打开,保险早已拨开,黑洞洞的枪口一致对外,指向日军可能出现的方向。秦海龙紧了紧握着枪柄的手,掌心有些湿润。他想起了那些倒在日军枪口下的兄弟,想起了沦陷区百姓的哀嚎。这一战,不仅是为了摧毁军火库,更是为了复仇,为了那些无声的呐喊。他低声对身旁的队员们用眼神示意:沉住气,等信号。
而在更远处的密林里,老方带领的地下党武装队员们也已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们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此刻却手持武器,眼神坚定。老方,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也写满了对侵略者的深仇大恨。他正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最后一颗手榴弹的引信,粗糙的手指拂过冰冷的弹体,每一个动作都沉稳有力。他抬头望了望厂区的方向,夜色深沉,但他知道,那里即将燃起熊熊烈火。他在心里默念:乡亲们,等着我们的好消息,这狗日的小鬼子,该滚出中国了!
当第一名日军士兵的军靴毫无察觉地踏入雷区时,隐蔽在山脊岩石后的凌啸岳感到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他清晰地看见那名士兵的脚尖轻轻绊住了一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钢琴线——那是他亲手布设的第三道触发线。金属线被骤然拉直的瞬间,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冷冽弧光,如同死神亮出的镰刀。
“动手!”
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珠,从凌啸岳紧咬的齿缝间艰难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话音未落,几乎就在同一刹那,沈安娜的枪响了。
“噗——”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声响,消音器末端喷出一小团微不可察的火焰,在浓稠的黑暗中只一闪而逝,快得像一颗流星。但三百米外,渡边身旁的副手,那个同样一脸嚣张的日军少尉,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抽气声,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钢盔“哐当”一声滚落地面,露出的额头上,一个细小的血洞正汩汩地冒着热气腾腾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眉眼。
这声枪响,如同投入滚烫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压抑的战场!
“轰!轰!轰!”
雷区内接连腾起数团橘红色的火球,炽烈的光芒撕破了夜空,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冲击波裹挟着大量的泥土、碎石和锋利的弹片,如同愤怒的巨兽般横扫而出,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走在最前面的爆破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气浪狠狠地掀到半空,手中的炸药包脱手飞出,撞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引发了更猛烈的二次爆炸。刹那间,那名爆破手便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球,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然后重重坠落。
渡边少佐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气浪狠狠地掀翻在地,指挥刀也脱手飞出。他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沾满泥土的军装变得破烂不堪。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他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曾经整齐划一的特遣队此刻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士兵们在爆炸声中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惨叫声、哀嚎声、枪声、爆炸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死亡的序曲。
“八嘎!撤退!撤退!”渡边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锐变形,却很快被更加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无情吞没。他慌乱地拔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对着黑暗中胡乱连连射击,但子弹如同石沉大海,根本找不到子弹来源。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不是他预想中的战斗,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山脊上的凌啸岳早已变换了位置,此刻他正利用一块巨大的岩石作为掩护,手中端着一把缴获的日军制式步枪,冷静地搜索着目标。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次瞄准都精准无误,每一枪都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击中那些试图拆除或躲避诡雷的工兵。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在子弹击发的瞬间,眼角才会微微抽动一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为后续的行动扫清障碍。每倒下一个敌人,就意味着少一分威胁,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战场,已然成为人间炼狱。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三、三面合围
弟兄们,给我打!秦海龙的吼声如平地惊雷,从正面阵地炸响。那声音里裹挟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决绝,仿佛要将胸膛里积攒的所有愤懑都倾泻在眼前的侵略者身上。二十名刑侦队员如蛰伏的猎豹般骤然从卡车后冲出,乌黑的盒子炮喷吐着火舌,织成一张死亡的火力网,如瓢泼暴雨般狠狠砸向日军暴露的侧翼。
秦海龙一马当先,宽厚的肩膀猛地一沉——是流弹!灼热的痛感瞬间从左肩蔓延开来,鲜血迅速浸透了粗布短褂。但他仿佛浑然不觉,那点皮肉伤在国仇家恨面前,不过是蚊虫叮咬般微不足道。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反手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砍刀,借着前冲的惯性,用尽全身力气朝铁丝网狠狠劈去!火星四溅,铁丝断裂的刺耳声响中,他硬生生在坚固的围墙上劈开一道血色突破口。此刻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在上海滩街头维持秩序的警长,而是一位浴血疆场的战士,每一道伤疤,都是他对这片土地最滚烫的誓言。
沈小姐,左翼有漏网之鱼!凌啸岳低沉的警告声突然在沈安娜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敏锐的目光透过88式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捕捉到了最危险的动向——五个鬼鬼祟祟的日军正利用夜色和岩石的掩护,沿着陡峭的悬崖边缘悄然迂回,显然是想绕到伏击圈后方,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的偷袭。
瞄准镜里,那个领头的军曹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正缓缓拉开手榴弹的引信。那枚黑色的死亡信物带着尖啸的弧线,划破沉沉夜空,直奔沈安娜藏身的老橡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沈安娜的心脏骤然缩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但她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统特工,多年的生死考验早已将她的反应磨砺得快如闪电。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完成了一个迅捷的战术翻滚。身体尚在空中,她便已抬手,冰冷的枪管稳稳指向目标,砰砰砰!三枪,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日军军曹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他惨叫一声,那枚已经冒烟的手榴弹再也握持不住,脱手飞出,在不远处轰然炸响。猛烈的气浪将沈安娜掀翻在地,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旗袍的下摆被飞溅的弹片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渗血,染红了身下的青草。
没事吧?无线电里传来凌啸岳的声音,一贯的冷静自持中,第一次带上了掩饰不住的焦急。那声音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沈安娜不少痛楚。
她咬着牙,强忍着腿上传来的阵阵抽痛,用枪托支撑着重新架起步枪,透过瞄准镜,望向预定的集结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却依旧倔强的笑意:死不了。顿了顿,她报出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东边山谷,老方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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