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渡边的偏执(1/2)
一、血色情报
重庆深秋的雨,总带着一股子沁骨的寒意。那雨丝,在渡边一郎眼中,已不是寻常的自然之物,而是一根根淬了剧毒的钢针,正无声无息、却又带着致命意图地扎进特高课办公室糊着和纸的窗棂。每一次雨点击打,都像是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带来一阵细微而尖锐的刺痛。他将指尖那截早已燃尽的烟蒂,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狠狠摁灭在武运长久的白瓷烟灰缸里。火星四溅,溅在缸底那道狰狞的裂痕上——那是上周特高课在城郊遭遇伏击时,流弹擦过留下的永久伤疤。这道裂痕,如同一个丑陋的嘲讽,至今仍在每个失眠的深夜,隐隐灼痛着他的自尊,提醒着他那场未能尽兴的追捕和凌啸岳带给他的奇耻大辱。
办公室里弥漫着烟草、潮湿空气和淡淡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榻榻米的边缘似乎都因这连绵的阴雨而泛起了不易察觉的霉斑。
少佐,码头线人传回的最新情报。一个低眉顺眼的勤务兵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捧着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密信,递到渡边面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对这位阴晴不定的上司一贯的敬畏。渡边甚至能看到勤务兵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光——是冷的,还是怕的?他懒得去分辩。
潮湿的空气让密信上的墨迹微微洇开,晕出一圈圈蓝黑色的涟漪,在军火库防御图几个字周围,竟诡异地晕染成了一张无形的蛛网,仿佛预示着什么。渡边伸出手,指尖因为内心的激荡而有些微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一层一层剥开那带着海水咸味和鱼腥气的油纸,仿佛那不是密信,而是一件易碎的珍宝,或是一个即将揭晓的命运判决。
当目光触及纸上的内容时,渡边一郎的瞳孔骤然收缩,指甲几乎要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清晰的痛感,但这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也更加兴奋。三天前那个耻辱的夜晚,当凌啸岳带着他那该死的小组,如同最狡猾的鬼魅般,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撕开一道口子,消失在重庆迷宫般的雨巷尽头时,他渡边一郎,大日本帝国的忠诚武士,就曾对着天皇的画像,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让那个军统少校付出血的代价!他要亲手撕碎凌啸岳那张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脸,要让他为特高课的损失,为帝国军人的荣誉,流下足够的血来洗刷!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密信上,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详尽,标注着黑石坡军火库西南角的防御漏洞——那里是整个库区防御的软肋,巡逻队的盲区,甚至精确到了哨兵换岗的每一分钟间隙,以及探照灯旋转的死角。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复仇之刃!
秦海龙的刑侦队果然被调去加强外围警戒了。渡边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图纸上那个用红墨水圈出的防御空虚标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笑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凌啸岳和他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手下,正傻乎乎地钻进这个他即将布下的死亡陷阱。想到这里,他的喉结因极度的兴奋和压抑的期待而剧烈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吞咽声。
窗外的雨势毫无征兆地渐大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渡边听来,这声响不再是钢针的穿刺,而是无数只饥饿的野兽,正焦躁地在门外徘徊、叩门,等待着他这个猎人一声令下,便可以冲出去,将猎物撕咬得粉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望着外面被夜色和雨幕笼罩的重庆城。这座城市,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而他,渡边一郎,即将在这里,用凌啸岳的血,来祭旗!他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那是偏执的火焰在燃烧,是复仇的渴望在沸腾。这一次,凌啸岳,你插翅难飞!
二、狩猎游戏
少佐三思!佐藤副官急促的声音在密闭的作战室里撞出回响,军靴在打蜡地板上划出两道惨白的弧线,刺耳的摩擦声像钝刀割着每个人的神经。他惨白的脸上还凝着上周伏击战的刀疤,那道暗红色的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此刻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抽搐,根据梅机关的内线回报,凌啸岳行事素来谨慎如狐,此次黑石坡防御松懈恐有诈......
八嘎!渡边猛地扬手,沉重的橡木矮桌带着满桌文件轰然翻倒。青瓷茶杯在空中划出绝望的抛物线,在土黄色墙壁上撞得粉碎,碧绿色的茶水混着卷曲的茶叶在军用地图上蔓延,恰好淹没了黑石坡三个字,仿佛要将那片土地彻底从帝国的版图上抹去。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他的声音淬着冰碴,军靴狠狠碾过地上的狼毫笔,还是想重蹈清水小队全军覆没的覆辙?
佐藤的额头地磕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顺着额角蔓延到脊椎。他清楚这位少佐的偏执——自从半年前在上海公共租界,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国人像鬼魅般破坏了樱花计划,渡边就再没睡过一个整觉。勤务兵深夜总能看到少佐寝室的灯光,床头柜里那把刻着一期一会的武士刀,被磨得比镜子还亮,刀鞘上的樱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冷光。
这不是简单的军事行动。渡边缓缓抽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象牙枪柄被摩挲得温热。枪口抵住佐藤颤抖的太阳穴时,他看见副官瞳孔里映出自己狰狞的影子。这是狩猎。他忽然低笑起来,喉间滚动的气流带着血腥气,凌啸岳以为他布下的是陷阱,却不知自己才是落入蛛网的蝴蝶。食指缓缓扣动扳机,空仓挂机的咔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惊得窗外老槐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墨色的羽翼剪碎了沉沉夜色。
月光透过雨幕,在墙上投下渡边扭曲的影子。他想起昭和十二年那个雪夜,父亲临终前枯瘦的手指攥着他的手腕,武士刀的寒气透过刀鞘渗入骨髓:真正的猎手要学会等待,等待猎物因贪婪而露出破绽的那一刻。现在凌啸岳显然是想引诱他出击,用那些稀疏的岗哨、暴露的火力点编织诱饵。但这个狡猾的中国人算错了一点——他低估了大日本皇军军官的复仇决心,那是在失眠的长夜里,被悔恨与屈辱反复淬炼过的钢刃,早已刻进了渡边的骨血。
作战室的挂钟突然敲响,黄铜钟摆的阴影在地图上爬行,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渡边伸手抚过地图上未被茶水浸湿的黑石坡边缘,指甲在纸面掐出深深的印痕:通知部队,凌晨三点准时出发。告诉那些皇军勇士,我们要去摘下那只最狡猾的猎物头颅。
三、死亡名单
深夜的特高课档案室,空气凝滞得如同棺椁。除了旧纸张特有的樟脑气息,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那是上周伏击战残留的死亡印记,像跗骨之蛆,钻入每个幸存警员的鼻腔,也钻入了渡边正雄的骨髓。
他独自一人跪在巨大的沙盘前,背对着仅有的一盏摇曳烛火,将身影拉得瘦长而扭曲,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蝙蝠。沙盘里,重庆地貌的微缩模型栩栩如生,而其中黑石坡的区域,此刻却覆盖着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钢针。这些原本用于标注预设伏击点的金属针,此刻在渡边眼中,已然化作复仇之网的经纬,每一根都淬着毒,渴望着撕裂猎物的血肉。
他屏住呼吸,右手执着一支细长的朱砂笔,笔尖在重庆地图的某个区域悬停片刻,随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虔诚与狠戾,重重落下,勾勒出一条猩红的进攻路线。那线条扭曲而决绝,仿佛是他内心疯狂杀意的直接外泄。
“目标,军火库b区3号仓库。”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枚代表微型炸药的蓝色标记,精准无误地插在模型西北角的一栋小楼旁。那里,正是那封截获的密信中,用密码隐晦标注的防御薄弱处。他盯着那枚蓝色标记,仿佛已经看到了它轰然引爆时的火光与硝烟。
“山本小队,”他的指尖冰冷,点过沙盘上代表另一支部队的绿色棋子,“从左翼丘陵地带迂回,不惜一切代价,牵制住可能存在的所有暗哨。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消灭,是吸引,是燃烧自己,为主力争取时间!”
接着,他的手指猛地转向沙盘另一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木村!”这个名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是嗜血前的战栗,“你带领爆破组,从正面强行突破!我要你们像楔子一样钉进去,在黎明前,必须完成爆破!听见了吗?必须!”
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也晃得如同鬼魅。映照在他脸上,那双眼眸此刻红得吓人,仿佛盛满了刚从活人心脏里泼出的鲜血,猩红的光芒在眼底深处疯狂闪烁,几乎要溢出来。桌子的一角,摊开着一个陈旧的相框,玻璃镜面早已布满裂纹。相框里,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穿着鲜艳的和服,笑容灿烂如花,天真无邪地望着镜头。那是他的妹妹,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个总是缠着他,用软糯的声音喊着“哥哥”,吵着要吃中国街头艺人做的糖画的小姑娘。
这张照片,边角已经泛黄卷曲,像是被无数次摩挲过。每当执行任务前,尤其是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前,渡边都会像现在这样,对着照片喃喃自语,或者说,是起誓。
“由美……”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妹妹的笑脸,那动作竟带着一丝与他狰狞面容极不相称的温柔,然而这温柔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哥哥很快……很快就会为你报仇了。这些支那人,这些炸毁了我们家园,夺走你性命的恶魔,哥哥会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你的亡魂。你的在天之灵,就看着吧……看着哥哥如何将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南京保卫战的炮火轰鸣声,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了时间的阻隔,化作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凌迟着他的神经。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是支撑他在这异国他乡冰冷黑暗中前行的唯一动力,也是将他推向偏执深渊的毒药。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