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双重布局(2/2)
山城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凌晨三点整,三枚绿色信号弹带着尖锐的嘶鸣,骤然从西北方向的夜空窜起,拖着长长的尾焰,将黑石坡军火库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青光之中。
几乎在信号弹升空的同一刹那,军火库西侧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那声音不似寻常炸药那般猛烈,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厚重。烟尘弥漫中,西仓库那堵厚实的围墙如同被巨斧劈砍的朽木,轰然倒塌,腾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如爆豆般响起,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刺耳欲聋。数十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突击队员,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借着烟尘的掩护,从缺口处迅猛涌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渡边一郎站在军火库后方的山坡上,晚风拂动着他笔挺的军装下摆。他举起高倍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当看到突击队员顺利突入时,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手的胜利的贪婪和对敌人即将覆灭的快意。然而,这份得意仅仅持续了数秒。
就在这时,望远镜的视野里,仓库内部突然涌出大量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他们早已严阵以待,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喷吐着火舌,形成一道道致命的火网,死死封锁了缺口。黑色的突击队员们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猛烈的伏击,前锋部队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片,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八嘎!中计了!渡边一郎脸色骤然剧变,从得意的云端跌入冰窟,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放下望远镜,正要厉声下令撤退,却听到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那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涌出,充满了决绝的力量。
迷雾小组的成员们如同神兵天降,从两侧的峡谷中迅猛冲出,手中的武器喷射着怒火;老方带领的地方武装则牢牢堵住了通往山下的唯一山道,切断了日军所有的退路;南北两侧,数盏早已架设好的探照灯同时亮起,刺眼的光柱划破黑暗,将整个黑石坡军火库照得如同白昼,任何试图隐藏的身影都无所遁形。
制高点上,沈安娜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静静地潜伏在伪装网下。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心跳沉稳得像一口古井。瞄准镜里,十字准星牢牢锁定着一名正要掏手雷的日军小队长。那小队长脸上狰狞的表情清晰可见,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手雷的引信。沈安娜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一扣,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声沉闷的枪响,子弹出膛。
瞄准镜里,那名日军小队长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眉心间绽开一朵妖艳的血花,手中的手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一边,并未引爆。沈安娜面无表情,迅速调整瞄准镜的焦距和角度,冰冷的镜片反射着探照灯的光芒,下一个目标,她锁定了山坡上那个气急败坏的身影——渡边一郎。
凌啸岳带着一支精锐小队,如猛虎下山般冲到军火库中央的广场。迎面正撞上一队试图向山坡方向突围的日军。狭路相逢勇者胜!凌啸岳眼神一凛,不退反进,反手拔出腰间的军刀,刀身在探照灯下闪过一道骇人的寒光。只听的一声,寒光一闪而逝,为首的那名日军少尉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便已身首异处,滚烫的鲜血喷溅了凌啸岳一脸。他抹都没抹一下,继续挥刀向前,每一刀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激战中,凌啸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仓库后门,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苏曼丽!那个平日里风情万种,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的女人,正从仓库后门踉跄跑出,她的目标,竟然是沈安娜所在的狙击位!她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正不顾一切地狂奔。
小心!凌啸岳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也没想,嘶吼着扣动了手中驳壳枪的扳机。
子弹带着他的焦急和警告,擦着苏曼丽的耳边呼啸而过,精准地打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苏曼丽的身形猛地一顿,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绝。她手中的枪口,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抬起,稳稳地对准了凌啸岳的胸口。那眼神,陌生而冰冷,充满了杀意。凌啸岳的心彻底凉了,他没想到,自己一直隐约的怀疑,竟然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得到了证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夜空,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苏曼丽的身体猛地一震,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绽开的那一朵刺目的血花,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襟。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倒了下去,眼中充满了不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凌啸岳怔怔地看着倒下的苏曼丽,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抬头,望向制高点的方向,看到沈安娜正缓缓放下狙击枪,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瞄准镜后的目光冰冷如霜,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射杀了一只猎物。凌啸岳知道,她是对的,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时间犹豫。
山坡上,渡边一郎趁着下方混战,带着身边仅剩的残部,狼狈不堪地冲入了旁边的密林,试图从山林中寻路逃脱。然而,他刚钻进林子没多远,却迎面撞上了秦海龙带领的警察队伍。这些平日里维护治安的警察,此刻也化身成了勇猛的战士。双方在狭窄湿滑的山道上瞬间扭打在一起,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惨叫声、骨裂声、武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瘆人。秦海龙的警棍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击都凝聚了全身的力气,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和日军痛苦的哀嚎。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黎明的曙光驱散了最浓重的黑暗。黑石坡上的枪声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伤者偶尔发出的呻吟和胜利者粗重的喘息。
凌啸岳独自站在尸横遍野的军火库广场中央,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泥泞不堪。他的军装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脸上也混合着汗水和血渍,显得有些狰狞。但他挺拔的身躯,却如同广场上那根被炸断一半的旗杆,依然屹立不倒。
沈安娜默默地走到他身边,她的脸上同样带着战斗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清点完毕,共歼灭日军特遣队73人,俘虏12人。我们这边......她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
我知道。凌啸岳打断了她,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没有去接那块手帕,目光越过沈安娜的肩膀,落在不远处那几副覆盖着白布的担架上。白布下,是迷雾小组三名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的兄弟。他们曾一同喝酒,一同训练,一同执行过无数次危险的任务,如今,却阴阳两隔。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沈安娜看着他落寞而沉重的背影,心中一痛。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凌啸岳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那一丝微弱的温度,仿佛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凌啸岳心中的些许寒意。他们没有白死。沈安娜的声音坚定,孙志远苦心经营的联络网被我们彻底摧毁,梅机关在重庆的情报力量,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元气。这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胜利。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伤痕累累的黑石坡上,给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凌啸岳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那山脉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雄伟壮丽。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然后突然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的真名,叫凌岳。
沈安娜的身体猛地一震,如遭雷击。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他,眼中迅速泛起了泪光,那泪光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释然:沈安娜,这是我的真名。长久以来,他们都以代号相称,在刀尖上跳舞,连真实的名字都成了奢望。此刻,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在胜利的曙光中,他们终于向彼此敞开了心扉,亮出了自己最真实的身份。
两只饱经风霜的手,在金色的朝阳下紧紧相握。那紧握的双手,仿佛握住了彼此的命运,也仿佛握住了整个民族在黑暗中艰难求索的未来。他们的眼神坚定而充满希望,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远方闪耀。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仓库一个偏僻角落的阴影里,在堆积如山的废弃木箱之后,一只沾满了黑红色血污的手,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颤抖地伸向掉落在地的微型发报机。那只手的主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早已气绝,但那只手却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指尖在冰冷的按键上,缓缓地、坚定地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键。
嘀嗒......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电波声,消散在清晨的微风中,带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传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