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渡边的“欢迎”(2/2)
“砰!”一声沉闷巨响,一楼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竟被人从外面暴力撞开!
烟尘弥漫中,渡边一郎带着四名神情肃杀的特高课精英,缓步走了进来。他那双擦得锃亮的军靴,毫不留情地踩在散落一地的珍贵书页上,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在践踏文明与知识。他的军刀已出鞘半寸,冷冽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清晰地映出凌啸岳那张紧绷的下颌线,以及眼中燃烧的怒火。
“凌少校,何必如此急着走呢?”渡边脸上挂着虚伪而得意的笑容,他掌心中的怀表正滴溜溜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在为凌啸岳的命运倒计时。“我为你准备的‘欢迎礼物’,还没有送完呢。比如……”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那位在警察总局当差的好朋友,秦海龙队长,此刻应该正带着他的刑侦队,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吧?”
凌啸岳的脚步猛地顿住,如遭雷击!
秦海龙!
那个性格耿直、嫉恶如仇的警察队长!凌啸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以秦海龙的脾气,接到“线报”后必定会第一时间赶来,他此刻恐怕正一头撞进渡边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日军只需要一个“共党分子拒捕”的借口,就能光明正大地除掉秦海龙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而且还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你把他怎么了?”凌啸岳的声音冰冷刺骨,像寒冬腊月里的钢铁,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子。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握着枪柄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坚硬的木质枪柄捏碎。他内心焦急如焚,秦海龙不仅是他的朋友,更是重庆警察系统中少数几个真正抗日的力量之一。
渡边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他慢条斯理地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微型发报机,纤细的天线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着,如同毒蛇吐信。“放心,凌少校,秦队长可是我的贵客。”他刻意加重了“贵客”二字,语气中充满了讽刺,“我只是‘恰好’截获了一份共党密电,上面说,今夜十点,将在东亚书局交接一份重要情报。”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阴谋得逞的光芒,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当秦队长带着他的人赶到这里,看到两位‘共党分子’手持密码本从里面冲出来,他会是什么表情?又会怎么做呢?”
阴谋!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凌啸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明白了渡边的真正目的!这个狡猾的日本人,其心可诛!他不仅仅是要除掉自己,更想借他的手,毁掉重庆警察系统里为数不多的抗日力量!甚至,他还想利用这本所谓的“密码本”,让军统和中共地下党之间产生巨大的猜忌与嫌隙,从而互相倾轧!
一箭三雕!好狠毒、好周密的算计!
凌啸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涌起滔天的愤怒与彻骨的寒意。这个狐狸般狡猾的日本人,竟然布下了如此险恶的陷阱!
沈安娜的食指如一道闪电,骤然扣下扳机!
“咻——哗啦!”
子弹几乎是擦着渡边脸颊飞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击碎了他身后那扇厚重的玻璃窗。刹那间,带着浓重湿气的夜风裹挟着冰冷的细雨疯狂涌入,将她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吹得猎猎作响,露出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几分慧黠,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凤眸。那火焰,是压抑已久的憎恨,是面对豺狼的决绝。
“渡边少佐,”她的声音清冷如冬夜寒潭,不带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话音未落,怀中那本伪装了数日的假字典被她狠狠掷向墙角,皮质封面撞击砖石的闷响,如同她此刻激荡不平的心绪。“想要我们的命,就凭本事来拿!”她挺直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不屈的翠竹,即使身陷囹圄,也绝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渡边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字典脱手的瞬间,他便抬手接住了纷飞散落的纸页。当目光触及其中一张用特殊隐形墨水书写的字迹——“山猫已叛变,速查商会孙志远”时,他那双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狐狸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仿佛没想到猎物竟还藏着这样的后手,随即,那意外便被更深沉、更暴戾的狰狞所取代。他猛地将那纸页揉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消息连同纸张一同捏碎。寒光一闪,锋利的军刀已然出鞘,冰冷的刀锋直指凌啸岳的咽喉,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刀身上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看来,这场无聊的游戏该结束了。”渡边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目光却像毒蛇一样死死盯着凌啸岳,“给你们三十秒考虑——是乖乖放下武器投降,还是让这位美丽动人的沈小姐,陪着你一起,变成重庆街头无人问津的烂泥!”他刻意加重了“美丽动人”四个字,语气中的猥琐与残忍,像黏腻的虫子爬过皮肤,令人作呕。
四周日军的包围圈如同收紧的铁网,越缩越小,冰冷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机枪手的手指早已搭在扳机上,只需一个指令,这里便会化为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凌啸岳能清晰地看到渡边眼中那近乎病态的狂热,那是一种以“完美狩猎”为乐的刽子手,在享受猎物临死前最后挣扎时才会露出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法。沈安娜就在身边,他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瞬间,沈安娜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凌啸岳的手背。那触感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紧接着,她微凉的指尖在他掌心快速而有节奏地敲击起来:三长,两短。
是老方!是老方约定的紧急信号!凌啸岳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的目光骤然投向窗外,穿透迷蒙的雨幕,街对面那家早已歇业的钟表店楼顶,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红光正在黑暗中闪烁——三短,一长,如此重复了三次。
备用方案!启动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骤然得到了一丝松弛,凌啸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中带着释然,更带着对敌人的嘲讽。他突然想起不久前,沈安娜在某个深夜曾轻声说过的话:“在重庆,没有永远的绝境。”那时他尚不能完全体会,此刻,当死亡的阴影笼罩,希望的火种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点燃,他终于明白,渡边处心积虑精心布置的这个狩猎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他们准备的坟墓,反而可能是敌人自己的葬身之地!
渡边何等狡猾,他敏锐地察觉到凌啸岳与沈安娜之间那微妙的眼神交流和神情变化,心中警铃大作,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他脸色骤变,厉声嘶吼:“开枪!给我把他们——”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惊雷般在街对面骤然炸响,硬生生打断了渡边的命令。老城区那些鳞次栉比的木质建筑在冲天火光中轰然倒塌,碎裂的木屑与砖石伴随着浓烟腾空而起,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日军的包围圈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下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寻找掩体,阵型瞬间瓦解。
就是现在!凌啸岳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沈安娜走!他猛地拽住沈安娜的手腕,用尽全力冲向书店后院。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秦海龙交给他的那张地图,上面标注着一条鲜为人知的排水管道,那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生机!
渡边看着他们即将消失在后门的背影,眼中却并未出现预期的暴怒,反而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病态的兴奋与残忍。“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他缓缓收起军刀,从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副官手中接过望远镜,镜片仔细地调整着焦距,最终定格在远处街角一闪而过的红蓝警灯上。看到那警灯,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森然,如同发现了新玩具的孩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追。”他放下望远镜,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他缓缓掏出怀中的怀表,打开盖子,冰冷的金属外壳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光,那清脆的滴答声在喧嚣的夜色中,如同死神手中无情的倒计时,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记住,我要活的。”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两人消失的方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语气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贪婪,“这场狩猎……才刚刚开始有趣起来。”
雨,越下越大,瓢泼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山城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仿佛要洗刷这土地上的罪恶与血腥。凌啸岳拉着沈安娜,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狭窄湿滑的排水管道。冰冷刺骨的污水迅速漫过脚踝,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脚下的淤泥又黏又滑,稍有不慎便会摔倒。身后,日军士兵气急败坏的吼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零星的枪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黑暗中,沈安娜的手指突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那掌心的温度,即使隔着两层湿透的布料,依然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仿佛在告诉他:别怕,有我。
“凌啸岳,”她的声音在逼仄的管道里产生了轻微的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这不仅仅是安慰,更是一种承诺,一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誓言。
凌啸岳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宽大而温热的掌心。他要用行动告诉她,他会保护她,他们都会活下去。管道尽头,隐隐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希望的方向。远处,警笛声与枪声交织成一片,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半个城市。凌啸岳心中清楚,渡边这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所引发的余波,必将在平静的重庆城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而他们,必须带着这本假密码本里隐藏的真正线索,在这场残酷的猎杀游戏中,艰难地活下去。
因为他们都明白,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前路漫漫,杀机四伏,但只要他们手牵着手,心中的信念不灭,就一定能冲破黑暗,迎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