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词帝悲歌（2/2）

李煜沉迷于词章享乐，优柔寡断，既无治国之雄才，亦无御敌之铁腕，更缺乏在绝境中破釜沉舟、以身殉国的刚烈。其亡国，固然有宋军强大、大势所趋的外因，但其自身性格与能力的缺陷，亦是重要内因。而他段思平，当年主动舍弃帝位，看似放弃了无上权力与尊荣，却由此赢得了探索武道至高境界的自由与可能。如今，他站在这里，超然物外，静观云卷云舒；而李煜却在那囚车之中，前途未卜，生死荣辱皆操于他人之手。

这强烈的对比，让段思平对“权力”、“责任”、“追求”与“命运”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帝王之位，看似至高无上，实则亦是巨大的牢笼与负累。沉溺其中而不思进取，或无力驾驭者，终将被其反噬，如李煜。而能看清其本质，勇于挣脱，去追寻内心真正所求之道者，或许方能获得某种意义上的“超脱”，如他自己此刻。当然，这“超脱”之路，同样布满荆棘，孤独漫漫，且终点渺茫，未必就比承担帝王之责更为轻松。但至少，这条路由自己选择，由自己行走。

他又想到了赵匡胤。这位结义兄弟，正走在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以武力与权谋扫平群雄，开创一统盛世，将帝王之功业推向顶峰。赵匡胤的选择，同样是一种“道”，一种入世建功、泽被苍生的大道。他与李煜，恰是帝王命运的两极；而自己与赵匡胤，亦是追求不同的两种极致。

山崖上风声渐紧，吹散了部分晨雾，下方官道上的队伍看得更清晰了些。宋军旗帜鲜明，甲胄森然，押送的车队在一片肃穆中缓缓移动，仿佛一条沉默的巨蟒，将南唐最后一点国运与尊严，吞噬、拖向北方。围观的百姓中，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旋即被军官的呵斥所打断。

段思平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声中，有对李煜个人悲剧的些微慨叹，有对历史兴亡、王朝更迭无常的洞悉，更有对自身道路的再次确认与坚定。他目睹的不仅是一个君王的末路，更是一面映照众生选择与命运的镜子。

不再多看，段思平转过身，青袍微拂，身形已如轻烟般融入身后苍翠的山林之中，仿佛从未在此停留。钟山云雾重新聚拢，掩去了山崖上的足迹。而下方官道上，那承载着“词帝”无限悲歌的车队，依旧沿着既定的命运轨迹，辘辘北行，将一段繁华与哀伤并存的江南旧梦，永远地留在了身后烟雨迷蒙的金陵。段思平的江湖路，仍在前方，那关于“破碎虚空”的终极追寻，亦在无数个这样的观照与感悟中，悄然累积着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