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赵匡胤的孤独（1/2）

秋意渐深，汴京皇宫的琉璃瓦上凝结了薄薄的晨霜，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崇政殿内，赵匡胤如常端坐于宽大的御案之后，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手握朱笔，批阅着一份关于淮南漕运改革的条陈，字迹沉稳有力，措辞精准，展现出帝王应有的专注与决断。

然而，若有心人细观，便会发现这位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开国皇帝，眉宇间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空茫。他的目光有时会从密密麻麻的字迹上移开，短暂地投向殿外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眼神深处，少了些许往日挥斥方遒的锐利，多了一分不易亲近的寂寥。

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们，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能感觉到，近日陛下的心情似乎有些沉郁，虽未轻易动怒，但那无形的威压之下，仿佛隐藏着某种沉重的情绪，让整个大殿的气氛都比往日更加凝滞。

退朝之后，赵匡胤并未像往常一样召见重臣商议国事，也未去校场检阅禁军，而是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御花园中漫步。秋日的御花园，虽经匠人精心打理，依旧难掩凋零之势。残菊抱香，枯荷听雨，风吹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索。

他信步走到太液池畔，这里曾是他与段思平、逍遥子偶尔相聚，煮茶论道之处。如今池水依旧，亭台依旧，却已是人去亭空。他仿佛还能看到段思平负手而立，淡然阐述武道至理的身影；仿佛还能听到逍遥子清越的笑声，以及那些发人深省的玄妙话语。那时，他虽然已是皇帝，但在那两人面前，却可以暂时卸下防备，回归几分江湖儿女的率真，纵论天下，畅想武道极致，何等快意！

可如今，这偌大的宫苑，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群臣敬畏，百姓仰望，后宫佳丽环绕，却无一人能真正理解他此刻的心境。他与段、逍二人，并非简单的君臣，亦非寻常的宾主，那是超越了身份地位、基于对彼此人格与能力的绝对认可而结下的深厚情谊，是亦师亦友，是知己兄弟。他们的离去，带走的不仅是两份强大的助力，更是两颗能够与他平等对话、理解他内心深处某些渴望的灵魂。

“高处不胜寒……”赵匡胤下意识地低吟出这五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如今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坐拥天下，执掌生杀，却难觅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倾诉心声之人。

夜色悄然降临，宫灯次第亮起，将重重殿宇映照得如同仙宫玉阙，却也驱不散那弥漫在帝王心头的孤寂。他不知不觉间，漫步到了皇后王氏所居的柔仪殿外。

殿内灯火温馨，不同于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这里布置得更为雅致素净，透着一种家的温暖气息。皇后王氏，乃是将门之后，性情温婉贤淑，是赵匡胤的续弦妻子，相伴于微末，感情甚笃。她见赵匡胤独自一人前来，脸上带着罕见的落寞之色，心中已然明了几分。她挥手让宫人退下，亲自迎上前，为他解下略带寒意的披风。

“官家今日似乎心绪不宁。”王氏柔声道，奉上一杯热茶，“可是朝政遇到了烦难？”

赵匡胤接过茶盏，却没有立刻饮用，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那一点暖意。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非是朝政……只是，段兄与逍遥先生，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