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辩经斗法(上)(1/2)
逻些城的大昭寺,与段思平此前拜访过的几处寺院气象迥然。殿宇依山势层叠而上,并非全然吐蕃风格,竟隐隐能看到几分天竺、于阗乃至中原建筑的影子,黑、白、红、绿诸色交织,在终年不化的雪峰映衬下,显得格外神秘而庄严。引路的小喇嘛沉默寡言,脚步轻捷地走在冰冷的石阶上,氆氇制成的僧靴几乎不发出声音。
段思平缓步跟随,目光扫过那些描绘着密宗本尊与护法神的斑斓壁画,心中一片宁定。自狼居胥山感受那苍茫原始的天地之力后,又得吐蕃国师鸠摩罗什所赠御寒氆氇,他便知此行必有一会。空气中弥漫着酥油灯和藏香混合的独特气息,远处经堂传来低沉悠长的诵经声,如同大地深处的呼吸。
他被引入一间宽敞的静室,室内的温暖与外面的严寒判若两个世界。静室四壁皆是经架,上面整齐码放着用贝叶或藏纸书写而成的经卷。一位红衣僧人背对着他,正俯身于一座巨大的沙盘之前。沙盘之上,并非地形疆域,而是用各色细沙精心堆砌出的繁复曼荼罗图案,线条精准,色彩绚烂,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秩序与玄妙。
听闻脚步声,那红衣僧人缓缓直起身,转了过来。正是鸠摩罗什。他面容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肤色红润,眼神却深邃得如同纳木错的湖水,沉淀着远超外貌年纪的智慧与沧桑。他手中轻轻捻动着一串油光乌亮的念珠,目光落在段思平身上,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而带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段施主,狼居胥山风雪酷寒,老衲所赠氆氇,可还御得风寒?”
段思平合十还礼,神色从容:“多谢大师关怀,氆氇甚暖。大师厚意,段尘心领。”他目光扫过那精美的沙盘曼荼罗,“大师于此寒冬,潜心构筑如此精妙坛城,令人敬佩。”
鸠摩罗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沙盘,语气平和:“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沙土之城,不过是指月之指,藉此观想,以证真空妙有。倒是施主,自大理而出,辗转中原,西入昆仑,北上契丹,深入漠北圣地,又西行至此雪域,步履不停,所求为何?”他话语平淡,却直接点破了段思平一路行踪,显然对其动向早已了然。
段思平并不意外,走到静室一侧的窗前,望着窗外被狂风卷起的雪沫,悠然道:“段某乃一介俗人,不似大师能于静室中观想大千。只好用这双脚,去丈量天地之阔,用心,去感受万物之理。行万里路,不过是想寻一个‘真’字。”
“真?”鸠摩罗什眸光微动,“何为真?施主曾为南诏之主,坐拥一方山河,生杀予夺,言出法随,那九五之尊,万民景仰,难道不是真?”
段思平转过身,脸上掠过一丝淡然笑意:“帝王将相,文治武功,固然是真。然则,江山如画,英雄辈出,终究抵不过岁月流转。权力如烈火,烹油鲜花,终有熄灭成灰之时。大师请看这窗外风雪,肆虐天地,覆盖万物,可谓势大,然阳光一出,便消融无形。世间权势,又何尝不是如此?此一种‘真’,终是镜花水月。”
鸠摩罗什颔首,踱步至经架前,抽出一卷经书,轻轻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施主能舍帝王之位,可见已破‘我执’一关。然则,施主如今孜孜以求的‘道’,那超脱生死、踏破虚空的传说,难道不也是一种‘执’?此执与权位之执,形异而质同,皆为心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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