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赵匡胤的烦恼(1/2)

汴梁城外,秋雨连绵,官道泥泞,车马难行。赵匡胤骑在马上,披着油布斗篷,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打湿了肩头。他刚从北境巡视军防归来,马背上的行囊里还装着几份边军将领呈报的军情文书。然而此刻,他心中所思,却远非战报所能承载。

这一路南归,他亲眼所见的,是沿途村落凋敝,田地荒芜,十户有九户闭门,偶有炊烟升起,也微弱如丝。道旁有老农蜷缩于破庙檐下,衣衫褴褛,怀中抱着一具瘦骨嶙峋的孩童尸体,无声啜泣。赵匡胤勒马驻足,命随从取出干粮与银钱相赠,老农抬头,眼中无光,只喃喃道:“将军,给钱又有何用?地没人种,粮没人收,官府还要征税,征不到,便抓人抵债……我儿,是饿死的。”

赵匡胤心头如被重锤击中,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自幼习武,从军以来,以勇猛善战着称,曾随柴荣三征南唐,北拒契丹,刀下斩敌无数,自以为能以武力安邦定国。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第一次感到,刀剑虽利,却斩不断这深如泥沼的民生之苦。

入城后,他径直前往军营。营中将士虽列队整齐,铠甲鲜明,但细看之下,却多有懈怠之态。校场边,几名军官围坐饮酒,大声谈笑,而新募的士卒却在泥水中操练,衣甲单薄,面有菜色。赵匡胤皱眉,唤来军需官询问粮饷,对方支吾其词,只道“上头克扣,层层盘剥,非我等所能左右”。赵匡胤怒极,一掌拍碎案几,喝道:“军粮乃将士性命所系,竟敢如此中饱私囊?”

军需官跪地叩首,颤声道:“将军明鉴!自先帝驾崩,幼主在位,朝中权臣争权,军中将领结党,上下勾连,早已成风。我等小官,若不孝敬上司,连差事都保不住,更遑论发放足额粮饷?将军虽有威望,可一人之力,如何扭转这积弊如山?”

赵匡胤沉默良久,心中翻涌如潮。他想起自己当年在军中,也曾因战功卓着而受赏,可如今看来,这“赏”并非全因功绩,更多是因他与柴荣亲厚,得其信任。而那些真正冲锋陷阵、浴血苦战的底层士卒,却往往被遗忘于尘埃之中。武力能夺城破敌,却换不来军中清明;刀剑能斩将搴旗,却斩不尽这盘根错节的腐败。

夜深,他独坐于府中书房,烛火摇曳。案上摊开着一部《韩非子》,翻至“五蠹”一篇,其中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他凝视良久,忽然冷笑。如今之世,岂止儒侠乱法?权臣、将帅、胥吏,皆以私利为先,法度形同虚设。他虽为殿前都点检,掌禁军大权,可每有军令下达,执行之时,早已被层层扭曲,最终落在百姓与士卒身上的,不过是一纸空文。

他起身踱步,心中烦闷难解。窗外雨声淅沥,仿佛天地也在为这乱世悲泣。他忽然想起数日前,于城外遇一游方道人,言谈间不涉神通,却句句直指人心。那道人曾问他:“将军以武立身,可知武之极,非在杀人,而在护人?”当时他不以为然,如今思之,却如醍醐灌顶。

“护人……”赵匡胤低声自语,“我每日练武习战,为的不正是护这天下苍生?可如今,我护得了君主,护得了城池,却护不住一个饿死的孩童,护不住一支缺粮少饷的军队。若武力不能止贪,不能安民,不能正法,那这武力,又有何用?”

他越想越觉空虚。自五代以来,武夫当国,藩镇割据,今日你夺我权,明日我杀你主,城头变幻大王旗,百姓如草芥,朝不保夕。他赵匡胤若只是一介武夫,纵使战功赫赫,也不过是这乱世洪流中的一粒沙,今日建功,明日便可能身首异处,家族覆灭。他想要的,不只是权势,不只是军功,而是一种能真正安定天下的力量——一种能超越刀剑、超越权谋、超越个人生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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