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淮水论道(1/2)
淮水浩荡,自西而来,于泗州城外与运河交汇,水势骤阔,波光如练。时值初秋,晨雾未散,江面浮着一层薄纱似的白气,远处渔舟若隐若现,偶有鸬鹚扑翅掠水,惊起一圈涟漪。逍遥子所乘乌篷船行至淮阴渡口,因逆流吃水较深,需换轻舟上行。船泊岸时,天光已明,朝霞染红半江。
渡口石阶湿滑,青苔斑驳,往来商旅挑担负囊,喧嚷不息。逍遥子负手立于船头,正欲登岸,忽见石阶尽头,一枯瘦文士独坐于残破石亭之中。此人衣衫褴褛,头戴一顶破旧儒巾,脚上草履磨穿,手中却握着一卷竹简,正就着晨光低声诵读。其声苍凉,字字如石击寒潭,竟是《春秋·隐公元年》:“元年春,王正月。不书即位,摄也。”读罢,仰天长叹,声音嘶哑:“摄而不即,乱之始也!”
逍遥子脚步微顿。他本无意多事,但此人言语间透出一股沉郁之气,不似寻常落第书生的怨艾,倒像是洞悉世变的悲鸣。更奇者,此人虽形销骨立,双目却炯炯有神,眉宇间隐有风雷之象,竟与天地气机隐隐相合。他略一沉吟,提步登岸,缓步走入石亭。
“先生读《春秋》,可知‘元’者,何谓也?”逍遥子立于亭中,语气平和。
文士抬眼,目光如电,上下打量逍遥子片刻,忽而一笑:“‘元’者,始也,气之端也。天地初开,一气浑沦,谓之元气。王者受命,拨乱反正,亦称元年。道长衣袂清举,步履沉稳,非寻常方外之人,何以问此?”
逍遥子不答,只道:“近日北地气机紊乱,淮水以北,龙蛇起陆,先生以为,此是何兆?”
文士闻言,神色微动,将竹简置于膝上,缓缓道:“道长既知龙蛇起陆,便不该问我。龙者,阳也,君象;蛇者,阴也,臣象。龙蛇并起,是天下无主,群雄争气之兆。自唐末崩乱,藩镇割据,五代更迭如走马,中原无真主久矣。今契丹据幽燕,党项扰河西,南唐偏安,后蜀苟延,而中原之地,柴荣虽有英主之资,奈何天不假年。继之者幼弱,权臣握兵,不出十年,必有非常之变。”
他语气低沉,却字字如锤,敲在人心。逍遥子凝神听着,心中暗惊。此人所言,竟与他近日所感气运变化若合符节。他原以为气机动荡,或因厉百川重现所致,然听此人一席话,方觉其背后另有大势推动,非一人一毒所能涵盖。
“先生以为,真主将出否?”逍遥子终于问出心中所疑。
文士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似穿透云雾,直抵幽深:“必出。气运所钟,非人力可阻。今北方有星孛于箕尾,主兵革;淮水以北,土色赤如血,主王者兴。更有一奇——月前,有人于太原以北见黑龙腾空,入云而逝,其迹所过,草木皆枯。此非祥瑞,实为征兆。龙者,非真兽,乃气之所聚,命之所归。今龙现北地,是真命之人将起于幽并之间也。”
逍遥子眉头微蹙:“真龙将出,是福是祸?”
“福祸相依。”文士冷笑,“真龙出,必踏血而行。天下纷乱已久,非雷霆手段不能定。然定天下者,未必能安天下。若其心不正,纵得天下,亦不过又一朱温、李存勖耳。百姓苦久矣,所盼者,非战乱之主,乃仁德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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