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预知与代价（1/2）

那爬行声不是从脚下传来，而是从他们头顶上方。

通风管道在震颤，金属内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铁锈碎片雨点般落下。管道更深处，那沉重、拖拽、混合着液体滴落和金属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巨大而柔软的东西，正沿着管壁内侧，向他们飞速蠕动而来！

更可怕的是那股精神威压，冰冷、粘稠，充满了对有序能量的本能憎恨和吞噬渴望。它像实质的浓雾，从管道深处弥漫过来，让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芬妮克抱着仪器瑟瑟发抖，莉亚的木棍绿光被压制得只剩微弱一点，连铁爪和苍狼这样的战士，喉咙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对抗恐惧的咆哮。

“后面！它从后面来了！”埃德加嘶声喊道，枪口指向漆黑的来路，但手指在微微颤抖。面对这种非实体的恐怖，枪械显得如此无力。

下方车间里，警报声、叫喊声、奔跑声乱成一片。守卫们已经架起能量武器，对准了他们所在的通风管道破损处，暗红色的瞄准激光束在金属壁上扫来扫去。

前有狼，后有……无法形容的东西。

朱迪死死抓住尼克的胳膊，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体内两股力量激烈对抗的痉挛。他眼中的暗金色光芒如同风暴中的灯塔，明灭不定，时而炽烈如熔金，时而又被眼底翻涌上来的、与管道深处同源的暗红色所侵蚀。

“尼克！清醒点！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朱迪在他耳边大喊，试图唤醒他。

尼克猛地甩了甩头，汗水飞溅。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暗金色强行压倒了混乱，但亮度黯淡了许多，显得异常疲惫。“它……锁定我了……‘钥匙’的气息……是它最渴望的‘坐标’和‘养分’……”

他急促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分析现状：“不能向下跳，下面是靶场。不能向后，后面是‘它’。只能……向前！向前冲，冲破车间的封锁，找别的路！”

“怎么冲？”铁爪吼道，他已经撕掉了碍事的夹板，仅剩的手臂肌肉贲张，“下面至少有二十个守卫，还有那些刚下线的鬼东西！”

就在说话间，头顶上方的爬行声骤然加剧！紧接着，通风管道上方约十米处的金属顶壁，猛地凸起、撕裂！一只由暗红色、半透明能量构成、边缘不断滴落着粘稠光液的巨大爪子，如同来自地狱的挖掘机，狠狠捅穿了管壁！

破碎的金属片和能量残渣劈头盖脸砸下！那爪子只是探入了一部分，就几乎占据了整个管道截面！它没有固定形态，表面不断翻滚、扭曲，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的轮廓拼凑而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和焦臭混合的气味。

【找……到……了……】那个混乱的意志再次直接撞入尼克的脑海，这一次更加清晰，带着孩童获得玩具般的残忍喜悦。

“它来了！”苍狼咆哮，和铁爪一起，用身体挡在其他人面前，尽管他们知道这或许徒劳。

尼克看着那只逐渐向下探来、想要抓住什么的暗红色巨爪，又看了看下方车间里严阵以待的守卫。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就在这时，他那种不受控制的“预知感官”再次被危机强行触发——

他“看”到了两个可能的未来片段，像快进的电影：

片段a：巨爪落下，他们被抓住或逼退，坠入下方车间，陷入守卫和“共鸣体士兵”的重围，激战后全军覆没，自己被捕获，意识被“它”侵蚀……

片段b：他强行引导体内所有剩余力量，向巨爪和下方车间同时释放一次无差别的、剧烈的能量频率干扰和冲击。这会暂时瘫痪巨爪的行动，同时让下方所有依赖暗红色能量的设备（包括守卫的武器和刚下线的士兵）过载失效。但代价是……他可能彻底失去意识，甚至……引爆体内不稳定的平衡。

没有第三个选择。

“朱迪……”尼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反手握紧了朱迪的手，力量大得让她生疼，“我数到三，你带着大家，不顾一切向前冲，冲出管道，跳下去，然后往车间左侧那个标着‘紧急出口’的门跑。不要回头，不要管我。”

“不！你要干什么？！”朱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心脏像被冰锥刺穿。

“这是唯一的路！”尼克低吼，猛地挣脱她的手，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所有人前面，面对着上方缓缓压下的巨爪和下方无数枪口。他张开双臂，周身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不再稳定，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闪电般的暗红色裂纹。

“尼克！不要！”伊莉丝不在，但文森特若在，定然也会如此嘶喊。朱迪现在就是他的父母，他的理智，他作为“人”的最后防线。

“一！”尼克开始倒数，声音在能量激荡中变形。

巨爪加速下落，带着贪婪的呼啸。

“二！”尼克周身光芒炽烈到无法直视，暗金色和暗红色疯狂交织，他的身体开始出现龟裂般的能量纹路，皮肤下血管凸起，泛着不祥的光。

朱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无法阻止了。她猛地转身，对所有人嘶声喊道：“听他的！准备冲！铁爪！苍狼！撞开前面破损的防护网！”

“三——！！！”

尼克最后一声嘶吼，几乎不成人声。他将所有意志、所有痛苦、所有属于“尼克·王尔德”的愤怒与守护，全部灌注进那股狂暴的力量之中，然后，释放！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世界尽头的嗡鸣。

以尼克为中心，一圈混杂着暗金与暗红、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如同水波般极速扩散开来！

波纹首先撞上了上方探下的巨爪。

“嗷——！！！”一声非人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尖啸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巨爪的动作瞬间僵直，构成它的暗红色能量剧烈沸腾、溃散，仿佛被滚烫的酸液泼中，表面冒出浓密的黑色“烟尘”！它猛地缩了回去，连同那股冰冷的精神威压也暂时衰退。

几乎同时，波纹扫过下方车间。

所有闪烁的暗红色光芒——无论是生产线上的能量流、同步舱的指示器、守卫手中武器的充能模块，还是那些刚刚下线、呆立着的“共鸣体士兵”眼中的光芒——在同一瞬间，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然后齐齐熄灭！整个车间陷入一片混乱的黑暗，只有应急照明发出惨白的光。守卫们的武器哑火，能量步枪变成了烧火棍。“共鸣体士兵”们如同断了电的玩偶，僵在原地，甚至有几个直接瘫软倒下。

“就是现在！跳！”朱迪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第一个从管道破损处跳了下去！

铁爪、苍狼、埃德加紧随其后。莉亚拉着几乎瘫软的芬妮克也跳了下去。他们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顾不上摔伤的疼痛，按照尼克之前的指示，拼命冲向车间左侧那扇闪烁着“紧急出口”绿光的门。

朱迪最后一个落地，她回头看向管道——尼克还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周身的狂暴光芒正在急速黯淡、消散。他的身体晃了晃，向前倾倒，却用手死死抓住了管道边缘，没有掉下来。暗红色的血从他口鼻、甚至耳朵里涌出，滴落在下方地面上。

“尼克！”朱迪想冲回去。

“走……快走……”尼克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抬起头，看了朱迪一眼。那双眼睛里的暗金色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涣散，但碧绿的底色仍在挣扎。“它……只是……暂时……退开……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上方管道深处，那被打散的暗红色能量再次开始凝聚，更加狂躁的波动传来，夹杂着被激怒的、越发清晰的吞噬意志。

朱迪心如刀绞，但她知道，尼克用几乎自我毁灭的代价换来的逃生窗口，不能浪费。她咬破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追上队伍，撞开了那扇“紧急出口”的门。

门后是一条向上延伸的应急楼梯。他们沿着楼梯疯狂向上奔跑，身后，车间里重新亮起了不稳定的灯光，响起了气急败坏的叫喊和零星的、非能量武器的枪声，以及……管道深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粘腻的攀爬声。

他们不知道爬了多少层楼梯，直到前方出现一扇标着“b2层 - 设备存储区”的防火门。埃德加用工具撬开门锁，众人冲了进去，反手将门堵死。

这里似乎是“调音师”设施的一个外围区域，堆放着备用零件和废弃材料，灰尘很厚，看起来少有人来。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暗红色能量气味淡了许多。

确认暂时安全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惊魂未定。

朱迪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货架，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无声的哭泣让她几乎窒息。尼克最后那一眼，那满脸是血却还在叫她快走的模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

“他……他会不会……”芬妮克哽咽着，不敢说下去。

“不会。”铁爪哑着嗓子说，尽管他自己也红了眼眶，“那狐狸……命硬得很。”

苍狼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捶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莉亚闭目感应了一下周围：“这里能量相对平稳，没有那种被直接锁定的恶意感。我们暂时安全。但尼克的状况……”

朱迪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悲伤和绝望不能救回尼克。她必须行动。“芬妮克，还能联系上他吗？或者……感应到他的能量信号？”

芬妮克手忙脚乱地拿出终端，调出能量追踪界面。屏幕上，代表尼克的那个独特的琥珀色与暗金色混合光点……还在！虽然极其微弱，闪烁不定，位置停留在他们跳下来的那个车间区域附近，没有移动。

“他还活着！信号很弱，但还在！”芬妮克的声音带着狂喜和担忧。

活着……朱迪的心稍微落回一点，但立刻又提了起来。留在那里，和落入敌手、落入那个“东西”的口中，有什么区别？

“我们得回去救他！”埃德加立刻说。

“怎么救？”莉亚冷静地问，尽管她的眼中也充满了忧虑，“下面现在肯定被完全封锁，还有那个‘东西’在。我们刚逃出来，状态都很差。”

朱迪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冲回去是送死，不仅救不了尼克，还会浪费他用命换来的机会。但就在这里干等，无异于宣判尼克的死刑。

“芬妮克，继续监控尼克的生命信号和能量读数，有任何剧烈变化立刻告诉我。”朱迪的声音沙哑但稳定，“莉亚，尽量感应周围，寻找可能的通风口、管道，或者其他能让我们绕开主要封锁，悄悄摸回去的路径。铁爪，苍狼，埃德加，检查装备，处理伤口，我们随时可能需要再次行动。”

她站起身，走到那扇被堵住的门边，将耳朵贴上去，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报余音，似乎没有追兵靠近的迹象。看来“调音师”的注意力被更大的混乱（尼克和那个“东西”）吸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芬妮克紧盯着屏幕，嘴里不住地念叨：“信号还在……很弱……没有移动……哦！读数有轻微波动！他可能……恢复了一点意识？”

这句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大约半小时后，就在朱迪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冒险原路返回探查时，芬妮克的终端突然发出了轻微的、有规律的“滴滴”声。

不是警报，是……通讯请求？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加密信号，正在尝试接入他们预留的备用频道！

“是尼克！”芬妮克惊喜地叫道，立刻尝试建立稳定链接。

几秒钟后，尼克虚弱得几乎飘散的声音，从芬妮克终端那劣质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夹杂着严重的电流杂音和喘息：

“……朱……迪……听……得见……吗……”

“尼克！我在！你怎么样？你在哪里？”朱迪扑到终端前，急切地问。

“……还……活着……暂时……安全……”尼克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在忍受巨大痛苦，“我在……生产线下面的……应急维护夹层……他们……暂时没发现……”

“我们马上去找你！”朱迪立刻说。

“……不……别来……”尼克阻止，“这里……被重点封锁……那个‘东西’……还在附近……徘徊……”

他顿了顿，似乎积攒力气：“我……看到了……重要的东西……在我……干扰……一切的时候……”

“看到什么？”

“……‘主共鸣室’……的位置……和……进入方式……”尼克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洞察后的了然，“能量流的……最终汇聚点……在城市正下方……旧地铁枢纽……‘心脏站’的……最深层……那里……有很强的……外部屏蔽……但……有一条……废弃的……检修通道……从‘第七通道’……可以绕进去……”

他艰难地描述了一个复杂的地下路径。

“……‘调音师’……他们的首领……我……‘听’到了……指挥……他们叫他……‘指挥家’……”尼克的声音突然带上一丝压抑的愤怒和……困惑，“他的能量特征……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