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飞行器上的低语(1/2)

飞行器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但依旧有种冰冷的压抑感。舱壁是哑光的深灰色,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排简洁的座椅和固定在墙上的设备。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和外面荒原的尘土气息截然不同。

尼克被安置在最里侧一张可以放平的座椅上,依旧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闭着眼,偶尔会茫然地睁开,看着头顶冰冷的照明板出神。朱迪紧挨着他坐着,手一直握着他的,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散。她能感觉到他手心在微微出汗,指尖时不时会无意识地蜷缩一下,仿佛在梦里挣扎。

铁爪和埃德加一左一右守着昏迷的苍爪,狼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驾驶舱的方向,充满了不信任。芬妮克抱着她的便携仪器缩在角落,尽可能降低存在感。莉亚坐在朱迪对面,闭目养神,但眉头一直微微蹙着,手里的木棍握得很紧。

文森特和伊莉丝在驾驶舱。隔音很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偶尔透过半透明的舱门,能看到两人隔着操作台相对而坐的剪影,姿态僵硬,气氛显然谈不上融洽。

飞行器飞得很稳,几乎是贴着荒原的地形在滑行,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逐渐从锈蚀谷的荒凉转向更加原始、怪石嶙峋的深谷地带。光线被高耸的岩壁切割得支离破碎,舱内忽明忽暗。

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苍爪偶尔痛苦的呻吟。

朱迪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伊莉丝……尼克的母亲。那个词带来的冲击到现在还没完全消化。她看着尼克苍白的侧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更多和伊莉丝相似的地方——眉眼间的锐利?下巴的线条?好像有点,又好像没有。更多的是和文森特那种隐藏起来的倔强和玩世不恭。

妈妈。这个词对尼克意味着什么?他喊出来的时候,是残留的记忆碎片,还是纯粹的感觉?他记得那种“熟悉”和“心痛”,却想不起具体的事情。这种割裂,一定很痛苦吧。

驾驶舱的门突然滑开了。伊莉丝走了出来,她已经脱掉了那身显眼的作战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深色贴身衣物,勾勒出精干的身形。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扫过众人时,在尼克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碧绿色的眸子里有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

“我们正在前往第七号临时观测点,位于‘回声裂谷’深处,能量背景噪声极高,能有效屏蔽大多数远程追踪。”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少了些公式化的冰冷,多了点……疲惫?“大约四十分钟后抵达。苍爪的伤势需要进一步处理,观测点有基础医疗设备。”

她说完,目光落在朱迪身上,停顿了一下:“你叫朱迪·霍普斯?”

朱迪挺直脊背,迎上她的目光:“是。”

伊莉丝打量着她,那眼神不像审视,更像是一种评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尼克信任你。”她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平淡,却让朱迪心里莫名一紧。

“我们是搭档。”朱迪说,握紧了尼克的手。

伊莉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舱壁一个储物格,拿出一个医疗包,走到苍爪那边,蹲下身开始检查他的伤势。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和刚才那个气势逼人的“守望者”特使判若两人。

铁爪警惕地盯着她,肌肉绷紧。

“锁骨骨折,三根肋骨骨裂,内脏有轻微出血,失血过多。”伊莉丝快速判断,手法利落地进行临时固定和止血,“观测点的医疗舱能处理。他体质很好,没有感染迹象,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她的语气公事公办,却莫名让人安心了一点。

处理好苍爪,伊莉丝站起身,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飘向尼克。尼克正好微微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伊莉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迅速移开视线,走向驾驶舱,但在门口停住,背对着众人,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个特定的人听:

“……他小时候,发烧说胡话的时候,也会这样……看着人,又好像没看见。”

说完,她快步走进了驾驶舱,门再次关上。

那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在寂静的舱内激起细微的涟漪。

文森特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靠在驾驶舱门边,脸色依旧阴沉,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松动。他看着伊莉丝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茫然的尼克,最终叹了口气,走到朱迪对面的空位坐下。

“趁现在有点时间,”他开口,声音沙哑,“有些事,你们应该知道。至少,知道个大概。”

所有人都看向他,连尼克都似乎被这严肃的气氛吸引,微微偏过头。

文森特搓了把脸,似乎在组织语言,从哪里开始讲这个漫长而复杂的故事。

“‘守望者议会’……不是什么政府机构,也不是慈善组织。”他缓缓说道,语气里带着嘲讽,“它是一个非常古老、非常隐秘的结社,成员很少,但影响力……渗透在很多地方。它的核心宗旨,是‘监视与守护某些不应被轻易触及的古老知识与力量’,也就是他们所谓的‘遗产’。”

“遗产到底是什么?”芬妮克忍不住问。

文森特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全貌。议会内部可能也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清楚。已知的是,它和这个世界生命网络最初的形态、‘和谐之种’技术的源头、甚至一些……更早的、已经被遗忘的文明遗迹有关。它包含着巨大的知识,也蕴含着同等的危险。议会认为,必须将其严格封锁、控制,避免被滥用,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

他看了一眼尼克:“我们王尔德家族,在很多代以前,曾是最早接触并研究部分‘遗产’边缘知识的学者家族之一。世代相传,我们血脉里对意识、情感、能量共鸣的敏感度,远超普通动物。这就是所谓的‘特质’。它让我们更容易理解‘遗产’相关的知识,但也让我们更容易被其影响,甚至……被其‘识别’。”

“所以议会一直盯着你们?”朱迪问。

“盯着所有有这种特质的血脉后裔。”文森特点头,“美其名曰‘保护’和‘观察’,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监管和控制。他们记录我们的成长,评估我们特质的表现,确保我们不会‘越界’,不会主动去探寻‘遗产’的核心,更不会将其‘泄露’出去。”

他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我和伊莉丝……就是因为这个走到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分开。我们都是被‘观察’的对象,都有强烈的特质。我们相遇,相爱,结婚,生下尼克……起初,议会似乎乐见其成,认为这是优秀特质的‘融合’。但他们很快发现,尼克的‘特质’表现……比我们俩加起来还要明显,还要特别。”

他看向尼克,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他婴儿时期就能模糊地感应到周围动物的情绪,大一点后,甚至能无意识地让一些小物件产生共鸣反应。这在议会看来,既是珍贵的‘样本’,也可能是巨大的‘风险’。他们加强了监视,提出了更多‘研究’和‘引导’的要求。我和伊莉丝……产生了分歧。”

文森特深吸一口气:“我认为,应该让尼克远离这一切,过一个正常的生活,让他的特质自然发展,或者干脆隐藏起来。议会那套‘引导’,本质上是为了方便他们控制和‘研究’,我不信任他们。而伊莉丝……”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她更相信议会的‘责任’和‘必要性’。她认为,在议会的框架下进行规范的引导,是对尼克最好的保护,也能为‘遗产’研究做出贡献,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灾难。我们吵了无数次……直到那件事发生。”

他停了下来,仿佛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什么事?”朱迪轻声问,预感到了答案可能很沉重。

“议会……当时的一个激进派系,瞒着我和伊莉丝,试图对年幼的尼克进行一项‘深度潜能激发’测试。”文森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想看看他的特质极限在哪里。测试……出了严重事故。尼克当时高烧不退,意识陷入混乱,差点……差点就没了。而那股被强行激发的能量波动,引来了……一些我们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隐藏在‘遗产’阴影里的‘东西’的注意。”

他闭上眼睛:“虽然议会最后压制了那次注意,但我知道,尼克已经被标记了。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下,无论是来自议会内部不同派系的觊觎,还是来自‘遗产’阴影里的未知存在。而且,我和伊莉丝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所以我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伪造事故,让自己‘死亡’并消失,同时留下一些误导性的线索,把潜在的威胁引开。我以为这样能保护他,也能让伊莉丝彻底死心,回归议会,至少能在那套规则下获得一定的安全。”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看来,我太天真了。议会从未放弃对尼克的关注,伊莉丝……也一直没有真正‘回归’。而尼克,最终还是卷入了‘熵’这样恐怖的、可能与‘遗产’阴影有关联的事件里……甚至,他可能在无意识中,触及了某些议会一直在寻找的……‘钥匙’的线索。”

“钥匙?”朱迪和芬妮克同时问道。

“一个传说。”回答的是从驾驶舱走出来的伊莉丝,她不知听了多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刚才更加沉重,“传说‘遗产’的核心,被一把‘钥匙’锁着。这把‘钥匙’并非实体,可能是一种特定的意识频率,一种极致的共鸣状态,或者……一个符合特定条件的个体。议会寻找它很多年了。尼克服前在‘荆棘之心’内部,最后引导你们反击时,那种混合了极端痛苦、守护意志、以及……可能无意间触及了他特质最深层的共鸣,产生的能量特征,和议会古籍中描述的‘钥匙’显现时的某些征兆……有微弱的吻合。”

她看着尼克,语气复杂:“所以议会才会反应如此迅速、激烈。他们不确定,但不敢放过任何可能。对他们而言,尼克现在要么是最珍贵的‘希望’,要么是……最危险的‘变量’。无论是哪种,他们都要把他控制在自己手里。”

信息量太大,朱迪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遗产、钥匙、议会、监视、父母的分歧、尼克的特殊性……所有线索拧成一股沉重的绳索,缠绕在尼克身上,也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尼克似乎也在努力理解这些话语,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隐隐的不安,他看看文森特,又看看伊莉丝,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几个字:

“……所以……我是……麻烦?”

“不。”伊莉丝几乎是立刻否定,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属于母亲的情绪波动,“你从来不是麻烦,尼克。是我们……是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这些秘密,这些责任……太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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