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冰冷回声（2/2）
瞳孔依旧是碧绿色，但深处那圈暗金色的光环变得无比清晰、凝实，像是烙印。而碧绿本身的底色，却黯淡了许多，仿佛蒙上了一层疲惫的灰尘。更让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尼克，也不是之前被“回响”控制时的狂乱，而是一种……混合了巨大悲悯、沉重疲惫，以及一丝非人抽离感的复杂眼神。仿佛一个年轻人一夜之间看尽了千年的沧桑。
“尼克……”朱迪声音颤抖。
尼克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她脸上。他费力地扯动嘴角，似乎想笑，却没成功。“朱……迪……”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我们都在这！”
尼克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围着他的每一张面孔——文森特、伊莉丝、铁爪、苍爪、埃德加、莉亚、芬妮克。他的眼神在父母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里有愧疚，也有终于理解了他们当年艰难抉择后的释然。
“信息……太多了……”他断断续续地说，每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构筑者’……‘花园’……‘回响’是清理程序……我们……是可能被清理的‘冗余’……”
他尽可能用最简短的、大家能理解的语言，概括了那冰冷骇人的真相。每一句话，都让众人的脸色苍白一分。
“大重启……可能很快……几年，也许更短……”尼克闭上眼睛，缓了口气，“‘见证者’……给了我一个坐标……极地……可能有办法阻止……或者替代……但风险……”
“别说了，先休息！”伊莉丝打断他，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尼克却摇了摇头，他看向文森特，又看向朱迪，眼神里是下定决心的决绝。“不……要说……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说出最关键的信息：“坐标……我记下了……但去那里……需要‘钥匙’付出代价……未知的代价……而且，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去那么远……”
他的目光投向主厅的岩壁，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远方那座他们熟悉的城市。
“动物城……‘门’的主投影点……能量在异常汇聚……有人……在搞鬼……可能想提前……引发什么……或者，利用‘门’做别的事……”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眼中的光芒也在涣散。
“我们必须……回去……搞清楚……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但呼吸比刚才稍微平稳了一点点。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太残酷，每个人都像被冻住了。世界的真相、悬顶的利剑、渺茫的希望、迫在眉睫的威胁……
“所以，”铁爪最先打破沉默，声音干涩，“我们这个世界，在那些造物主眼里，只是个……需要定期清理的杂草园子？而我们，就是杂草？”
“比那更糟。”芬妮克抱着仪器，声音发飘，“我们甚至是可能引发系统崩溃的‘病毒’或‘错误数据’……”
文森特和伊莉丝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仿佛这样才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消化儿子用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真相。
朱迪轻轻将尼克放平，用毯子盖好。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像淬过火的钢。
“无论我们是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主厅里，“无论这个世界在谁的设计里是什么，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是活生生的。尼克的妈妈为此付出了生命，尼克现在也躺在这里。回声想利用它，议会想控制或销毁它，那个‘调律者’不知道想干什么，还有那些冰冷的‘程序’想抹掉我们……”
她站起身，环视众人，兔耳朵笔直地竖立着。
“但我们是尼克·霍普斯和朱迪·王尔德的家人和朋友。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在知道真相后放弃。尼克说必须回去，那就回去。去动物城，去那个风暴中心，去把那些躲在暗处搞鬼的家伙揪出来，去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就算……就算最终无法改变那个‘大重启’的命运……”
她看向昏迷的尼克，声音温柔而决绝。
“我们也要在一起，作为‘杂草’，作为‘错误数据’，作为我们自己，去面对它。”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在短暂的震惊和恐惧后，重新燃起了熟悉的火焰——那是属于幸存者、属于抗争者、属于不甘被命运随意涂抹的生命的火焰。
文森特拍了拍伊莉丝的手背，站起身：“收拾东西，检查装备，给穿梭机做最后伪装和补给。等尼克情况稳定一点，我们立刻出发。”
“回动物城。”苍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一闪，“把那些想把我们家当祭坛的混蛋，全都揪出来。”
尼克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期间，外部没有再发生攻击。入侵者似乎真的撤退了，或者是在等待援军。团队抓紧时间休整，修复装备，制定初步的回城路线和潜入计划。
朱迪几乎没合眼，一直守在尼克身边。偶尔，尼克会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呓语，念叨着“系统熵值”、“修剪”、“格式化”之类的冰冷词汇，有时又会模糊地喊着“妈妈”、“朱迪”。每一次，朱迪都会紧紧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回应：“我在这里，尼克，我在这里。”
第二天傍晚，尼克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清澈了许多，虽然疲惫依旧，但那非人的抽离感减轻了。碧绿的眼眸中，暗金色的光环依然存在，却似乎与他本身更和谐了一些，不再那么突兀。
“感觉怎么样？”朱迪轻声问，递过一杯水。
尼克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长长舒了口气。“像被一万只河马踩过脑袋，然后又组装错了。”他试图开玩笑，但声音虚弱。顿了顿，他看向朱迪，认真地说：“谢谢你，朱迪。在链接里……是你把我拉回来的。那些记忆，我们的记忆，是唯一的锚。”
朱迪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
其他人围拢过来。尼克倚靠着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思路清晰地将极地坐标和一些关于“门”能量异常汇聚的细节感知，更清楚地告诉了大家。
“所以，决定是回动物城？”埃德加确认。
“嗯。”尼克点头，“极地太远，变数太多。而且，如果‘调律者’或者议会里的某些人真的在城市地下搞鬼，试图利用‘门’，我们必须阻止。那里有我们的朋友，有无数无辜的生命。”
他看着大家，目光诚挚：“这次回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危险。我们面对的不只是敌人，可能还有……世界本身的‘恶意’。如果有人想退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绝不会……”
“省省吧，狐狸。”铁爪打断他，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来都来了。”
苍爪哼了一声，算是附和。
芬妮克推了推眼镜：“我的仪器需要城市里的数据做进一步分析，我必须去。”
莉亚微笑：“自然之灵告诉我，我的道路与你们相交于此。”
文森特和伊莉丝只是静静站在尼克身后，态度不言而喻。
朱迪握住尼克的手，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尼克的喉咙有些发堵，他低下头，缓了缓情绪。“……谢谢。”
就在这时，芬妮克一直监控着外部能量的仪器，发出了轻微的警报声。
“有新的能量信号从远距离接近！速度很快！识别特征……是议会的高速巡航舰！至少两艘！他们发现这片区域了！”
最后的安宁结束了。
“准备撤离！”文森特立刻下令，“按计划路线，立刻出发！”
众人迅速行动。尼克在朱迪和伊莉丝的搀扶下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给予他们短暂庇护和残酷真相的“琥珀之屋”。
“走吧。”他说，“回家。”
穿梭机从隐藏的湖边再次升空，借着暮色的掩护，调整航向，向着那座既是家园也是巨大谜团与潜在灾厄之地的城市——动物城，悄然驶去。
机舱内，尼克靠着舷窗，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逐渐被灯火点亮的熟悉大地轮廓。城市璀璨的灯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温暖的海洋，但在尼克此刻的感知里，他能隐隐“看”到，在那片温暖的光海之下，城市的根基深处，几股不祥的、暗红色的能量流，正如血管中的毒素般，悄悄汇聚，涌向某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核心。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舷窗玻璃。
眼底的暗金色光环，微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