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色孤途（2/2）
不知滚落了多久，身体终于重重砸在一片相对松软、却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尘土和腐烂的苔藓气息呛入鼻腔。四周是绝对的黑暗，死寂无声，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在耳膜上疯狂擂动的声音。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像散了架一般，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痛。灵魂的重创如同跗骨之蛆，在脱离极限的爆发后，带着加倍的疲惫和虚弱反噬而来。他靠在冰冷的、滑腻的石壁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包裹着他。只有胸口，那染血的卷轴和沉寂的方块，隔着衣物传来微弱的存在感。
一丝微弱的光源，在他前方不远处，幽幽亮起。
不是火把，不是月光。那是一种惨绿色的、如同磷火般飘忽不定的光芒。它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李明瞳孔骤然收缩！
光芒映照下，显露出几具扭曲的人形骸骨。它们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只余下残破的、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古老制式长袍的布片。骸骨或倚或倒，姿态各异，但头颅无一例外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那绿光的来源。
而在绿光最盛处，一块半埋在潮湿泥土里的、碎裂的石碑残骸上，用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液体，书写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赫拉迪姆之眼符号！那符号被一道狰狞的裂痕贯穿，周围布满了绝望的抓痕！
【发现：古代赫拉迪姆探索队遗骸】
【侦测到强烈怨念聚合体（微弱）…环境解析受干扰…】
【警告：侦测到未知高阶死亡法则残留印记…极度危险…】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骷髅王威压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前方的黑暗，仿佛化作了择人而噬的巨口。
唯一的通道就在前方，穿过这片被绿光照亮的、布满先驱者骸骨的死亡之地。
李明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染血的卷轴紧贴着胸口，如同冰封的心脏。赫拉迪姆方块沉寂在怀中，那温润的触感是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唯一的锚点。
惨绿的磷光无声摇曳，映照着地上扭曲的骸骨。那些指向绿光的空洞眼窝，仿佛在诉说着临终前凝固的绝望与警示。碎裂石碑上，那道贯穿赫拉迪姆之眼的裂痕如同狞笑的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环境解析的能力在这里变得滞涩而混乱。无形的感知探出，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被那弥漫的、古老而纯粹的死亡法则印记所扭曲。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充满了尖锐的噪音和冰冷滑腻的恶意触感。灵魂的重创在这种环境下如同暴露在寒风中的伤口，每一次微弱的探查都带来加倍的、深入骨髓的抽痛。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污浊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忽略那无孔不入的、足以冻结思维的低语。布林灰败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老约翰折断的匕首，地窖里凝固的血泊……悲伤与愤怒是淬火的冰水，短暂地压下了灵魂的剧痛和本能的恐惧。
不能停在这里。追兵随时可能突破阻碍。布林用命换来的卷轴，指向的东方，是唯一的生路。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沉淀着所有情绪燃烧后的灰烬，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撕下衣角，缠住虎口崩裂的伤口，也缠住沉沦魔短斧的斧柄，确保它不会因血滑脱。然后，他撑起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抗议。他扶着滑腻冰冷的石壁，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孩，重新站稳。
目光扫过那片被绿光照亮的死亡之地。骸骨的姿态，抓痕的方向，石碑裂痕的走向……所有细节在高度集中的精神下被强行记忆、分析。环境解析虽然受限，但并非完全失效。那绿光源头似乎是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节点，而骸骨分布和石碑位置，隐约勾勒出一条相对“平静”的路径——贴着石壁，避开绿光核心区域和骸骨最密集处。
他深吸一口气，踏出了第一步。
脚底踩在冰冷潮湿的泥土和苔藓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在这绝对的死寂中如同惊雷。一股无形的、源自那石碑裂痕的冰冷恶意瞬间缠绕上来，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刺入肌肤，试图钻入灵魂的裂缝。李明闷哼一声，脚步微微一滞，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怀中的赫拉迪姆方块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秩序暖流透出，勉强驱散了一丝侵入的寒意。
有效！方块并非完全沉寂！它在本能地对抗这外来的死亡侵蚀！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他不再试图完全屏蔽那无处不在的恶意，而是将残存的精神力如同薄纱般覆盖在灵魂的裂痕表面，同时将意志紧紧系于怀中方块那微弱的存在感上，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
一步，又一步。他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身体僵硬，动作缓慢而谨慎，尽量避开地面散落的碎骨。惨绿的光晕在他侧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如同戴上了一张来自幽冥的面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倚靠在石壁上的骸骨，空洞的眼窝仿佛随着他的移动而缓缓转动，无声地注视着他这个闯入死亡领域的活物。
【警告：未知死亡印记活跃度上升…怨念聚合体出现扰动…】
脑海中的提示冰冷而急促。悬浮的绿光磷火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光影晃动，将地上的骸骨影子拉长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股更加强烈的、饱含无尽怨毒与绝望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猛地撞向李明的意识！
“呃啊——！”
李明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晃，眼前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刺耳的尖啸充斥！灵魂的裂痕仿佛被硬生生撕开，剧痛让他几乎跪倒在地！无数混乱、痛苦的碎片画面强行塞入脑海——绝望的奔逃、同伴的惨叫、冰冷利爪撕裂血肉的触感、还有那最终降临的、无法理解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死寂……
是这些赫拉迪姆修士临终前的记忆碎片！被这地方的法则印记强行抽取、放大，化作攻击灵魂的毒刃！
“滚……开！”李明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牙龈几乎咬出血来！他用尽全部意志，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布林染血的卷轴在怀中散发着微弱的凉意，赫拉迪姆方块的脉动虽然微弱，却无比坚韧地在他灵魂深处震荡，如同定海神针，对抗着那试图将他拖入疯狂深渊的怨念潮汐！
不能沉沦！为了逝者！为了那卷轴上模糊的东方路标！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方——那碎裂石碑后方，磷火光芒的边缘，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那是通路的出口！
一股决绝的狠厉从心底爆发！他不再试图完全防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冲击，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灵魂深处被激发的愤怒与不甘，全部灌注到双腿！
冲！
他不再顾忌声响，不再小心翼翼地规避骸骨！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爆发出远超此刻状态的速度，猛地冲向前方！沉重的脚步踏碎地上的枯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惨绿的磷火在他狂奔带起的气流中疯狂摇曳，将他的影子在石壁上拉扯成一道狂乱扭曲的鬼影！
“嘶——！”
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的、仿佛无数亡魂叠加在一起的尖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骤然爆发！那悬浮的绿光猛地膨胀，光芒大盛！石碑上的裂痕如同活了过来，流淌出粘稠的黑色阴影，迅速向他蔓延！地上的骸骨发出咯咯的摩擦声，仿佛要挣扎站起！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彻底具现！
李明不管不顾！他眼中只有那片出口的黑暗！沉沦魔短斧被他反手向后狠狠掷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砸向那膨胀的绿光核心！
“噗！”
斧刃没入绿光，如同泥牛入海，只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但这一下攻击似乎起到了微弱的干扰作用，蔓延的黑色阴影和骸骨的异动都迟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借着这争取到的、不到半息的间隙，李明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如同炮弹般，猛地撞入了那片石碑之后的、更加浓稠的黑暗之中！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仿佛跌入了万年冰窟！与之前那种阴森的寒意不同，这是一种更为纯粹、更接近虚无的寒冷，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他重重摔倒在地，身体在坚硬冰冷的石面上滑出数米才停下。身后，那令人疯狂的怨念尖啸、绿光的膨胀、阴影的蠕动……所有的恐怖声响，在冲入这片黑暗的刹那，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瞬间变得极其遥远、模糊，最终只剩下空洞的回响，渐渐消散。
死寂。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笼罩下来。
李明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喷出大团的白雾。灵魂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剧痛和极致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环境解析的感知，在这片隔绝了身后恐怖的区域，却诡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看”到了。
一条笔直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甬道，向前延伸。甬道两侧的石壁光滑而冰冷，上面似乎雕刻着无数繁复的、早已模糊的符文印记，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秩序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无比坚定地抵御着外界那恐怖的死亡法则侵蚀。正是这些秩序符文的力量，隔绝了身后的怨念地狱。
而在甬道尽头，极远极远的地方。
一点光。
不是磷火，不是血色月光。
那是一种……温润的、柔和的、仿佛蕴含着生命气息的微白光芒。如同无尽永夜里，遥远地平线上悄然浮现的启明星。
光芒的方向，赫然指向东方。
李明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上，第一次，极其艰难地，缓缓扯动了一下嘴角。他伸出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支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染血的卷轴紧贴胸口，赫拉迪姆方块在怀中沉寂如初，却又仿佛与甬道尽头那点微光，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微弱的共鸣。
他朝着那光的方向，一步，一步，蹒跚而去。背影融入深邃的甬道，在两侧古老秩序符文的微弱映照下，拉成一道孤独而执拗的剪影。身后的黑暗如同蛰伏的巨兽，身前的微光渺茫如豆。
崔斯特姆的血色地狱被甩在身后，东方未知的烽火，在微光尽头等待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