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鸡茸干贝(2/2)
“当年我们六个兄弟,跟着老大从车库起家。”秦峰的声音有些沙哑,指尖划过腕上的旧手表——这是妻子送他的结婚礼物,走时不准,但他戴了八年,表盘的玻璃裂了,他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我负责对接你的码头项目,每次谈成生意,你都带我去吃这道鸡茸干贝。那时候我们挤在小饭馆的角落里,就着这道菜喝啤酒,老大拍着胸脯说,‘等公司上市,咱们六个平分股份,退休了一起开个海鲜馆,每天都吃最新鲜的海鲜’。”他的声音软了些,像是在回忆那些温暖的日子,“我那时候信了,真的信了。”
他说,公司冲刺上市时,大家同吃同住,挤在车库改造成的办公室里,白天跑业务,晚上做方案,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饿了就啃泡面。“我甚至把准备买房的钱都投了进去,那是我和妻子省吃俭用攒的首付,她也支持我,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我就信了‘兄弟’这两个字,觉得跟着老大,肯定能有奔头,以后能让妻子过上好日子。”
“结果呢?”杨思哲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当年他就觉得秦峰的老大过于精明,提醒过秦峰,可秦峰那时候正意气风发,没听进去。此刻看着秦峰憔悴的样子,他心里的火气忍不住往上涌。
“结果上市没半年,老大就变了。”秦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他先找借口让两个老实的兄弟退股,给的钱要分五年、十年付清,美其名曰‘长期保障’,其实就是拖着不给。另外两个兄弟见势不妙,知道老大心黑,拿了笔遣散费就赶紧走了,一个开了几家酒吧,一个开了温泉度假酒店,从此跟我们断了联系。”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失望,“我那时候还傻,以为老大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
秦峰说,他不服气,在董事会上和老大吵了起来,拍着桌子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把当年一起吃苦的事都翻了出来。“结果第二天,hr就拿着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找我,以‘违反公司保密规定’为由把我开除,连2n+1的赔偿都没有。”他的声音哽咽了,“更狠的是,公司有笔三百九十万的债务,是老大当年为了扩张借的,现在硬说是股东共同承担的,我得还。他明摆着就是要逼死我!”
“三百九十万?”龚建皱起了眉,他拍了下桌子,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这是明摆着坑你!这属于恶意转嫁债务,你可以告他!”作为治安所队长,他最看不惯这种欺负人的事,“我认识法院的朋友,明天我帮你联系,肯定不能让他这么嚣张!”
秦峰苦笑了一声,端起水杯的手微微颤抖,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告他?我没证据。当年的股东协议都是口头的,没签书面合同,他早就留了后手。”为了还债,他和妻子连夜挂出了刚住满一年的大平层——那套房子是他们的婚房,客厅的落地窗还留着妻子贴的卡通贴纸,阳台的花盆里种着她喜欢的多肉,“最后按市场价八折急售,到手的钱刚够还大部分债务,最后一个月还差五十多万。”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对不起我妻子,让她跟着我受苦。”
“我厚着脸皮给四个兄弟打电话。”秦峰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磨花的手表带:“他们还劝我,‘老大就是要你认个错,你低个头,钱和位置都有’。可我过不去那个坎——当年我们在车库啃泡面,老大发烧是我背他去医院;他孩子出生,我守在产房外一夜;公司资金链断裂,我把父母留的老房子都抵押了。现在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走投无路的时候,菜市场的王哥给了我个角落摊位。”秦峰的声音软了些,“他说,‘我儿子也在创业,不容易,你先在这摆着,租金下月再说’。”他和妻子卖起了酱菜,每天凌晨三点起床熬酱,晚上十点收摊,累得倒头就睡。
“差五天到还款日那天,我把开了三年的帕萨特卖给了周强的车行。”秦峰的声音沉了沉,“那是我和妻子结婚时买的第一辆车,副驾储物格里还有她的发夹。卖车那天,我坐在车里哭了,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连老婆孩子都养不好。”他换了辆一万块的二手面包车,凑够了钱,还完贷款后,手里只剩十三万,全用来升级了练摊的设备。
“四个月前,老大的公司扩张出问题了。”秦峰喝了口温水,继续说,“和你的码头项目出现纰漏,查出有人吃回扣,用了劣质材料。老大找到我,说只有我能和你对接,让我回去擦屁股。”
他提出先把债务的钱和赔偿结清,再谈项目,可老大只肯给债务的钱,赔偿和工资都耍赖。后来老大找兄弟说和,在阿杰的温泉度假酒店聚餐,秦峰独自去的。“我的面包车被保安拦在门外,说‘这种车不能进停车场’,我走了十分钟才到酒店门口。”
温泉度假酒店的包厢金碧辉煌,秦峰穿着从邻居那借的深灰衬衫,袖口都短了一截,站在门口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老大一见面就提项目:“老秦,你跟杨思哲熟,你去帮我说说,这事儿就能了。”
秦峰故意打岔:“还记得阿伟当年偷藏泡面,被我们搜出来后哭着说要回家吗?那时候你还说,以后要让我们天天吃海鲜。”兄弟们被勾起回忆,七嘴八舌地聊起来,包厢里的气氛才算热络。
菜上齐后,秦峰闷头猛吃——练摊这几个月,他顿顿都是馒头配酱菜,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菜。“哟,秦峰,饿成这样?是不是摆摊连饭都吃不起了?”阿明夹着一块牛排,阴阳怪气地说。
秦峰放下筷子,扯了扯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因熬夜熬出的红印:“我练摊这三个月,身上全是酱菜味,刚才在酒店门口,保安都不让我进——说我的面包车配不上这地方。”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在座的兄弟,“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听你笑话的。”
酒过三巡,老大又提项目,秦峰“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碗碟都震得响:“我不干!你把欠我的钱和赔偿给我,咱们再谈兄弟情分!”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阿伟想劝,被老大瞪了回去。家属们先离场了,后来阿杰和阿明也借口走了,最后包厢里只剩他和老大。拳头落在肉上的闷响,比酒杯碰撞声还刺耳,秦峰的额头被酒瓶砸破,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推开门,就看见妻子抱着保温桶站在面包车旁,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没问我怎么了,就递过小米粥,说‘趁热吃’。”秦峰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泛起泪光,“回家后我们商量,用那笔债务钱开了家小贸易公司,她继续守着小摊,我跑业务——没告诉任何兄弟,我不想被他们可怜,也不想再沾那所谓的‘兄弟情’。”
秦峰说完,前厅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的铜铃偶尔响一声。林悦攥着筷子,眼眶红红的,嘴里嘟囔着:“那个老大也太坏了!秦大哥,你别难过,以后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杨思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作意向书,放在秦峰面前,指腹敲了敲纸页:“老秦,我信的不是你的公司,是你这个人。当年台风天,码头的货快被淹了,你带着人在雨里扛了一夜,发着高烧还说‘货比命金贵’,就凭这个,我就敢跟你合作。”
他又拿出一份文件:“那个出纰漏的项目,我早就查出来是老大那边的人吃回扣,赔偿款我已经拿到了。现在就等你过来,咱们重新把魔都的渠道做起来。”
秦峰看着意向书上“合作共赢”四个字,指尖颤抖,纸页都被他捏出了褶皱。“思哲,我现在的公司就三个人,办公室还是租的民房,你真的信我?”
“我信。”杨思哲拍了拍他的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当年你帮我把码头的货安全运到魔都,这份情我记着。”
“秦兄弟,以后在港城有任何事,打我电话。”龚建端着茶杯走过来,杯盖碰撞杯身发出轻响,“我在部队见过不少背信弃义的人,但也见过更多重情重义的汉子,你是后者。”
唐婉清从包里拿出一盒创可贴,放在秦峰面前,又掏出片消毒棉片:“秦先生,听你说额头受伤了,我帮你消消毒吧。伤口别感染了,要不要打破伤风?”她的动作轻柔,像在照顾病人。
“秦大哥,你的酱菜我全包了!”林悦举着刚啃完的排骨骨头,油乎乎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们实验室二十多个人,每天都要吃午饭,加了你的酱菜肯定更受欢迎,我明天就给你统计订单!”
赵雪把速写本递到秦峰面前,画纸上是他和妻子在菜市场练摊的场景,暖黄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风雨过后,总有晴天”:“我帮你画酱菜包装,再给你的公司画宣传插画,分文不取。”
秦峰看着满桌的人,眼眶红得像要出血。他端起茶杯,手都在抖,茶水洒了一点在桌布上:“谢谢……谢谢大家,我以为我这辈子,除了我妻子,没人会再信我了。”
晚餐渐入尾声,熟客们自发地忙了起来。苏瑶和唐婉清收拾碗筷,林悦笨拙地擦桌子,擦得满桌都是水;赵雪帮着把餐具送到后厨;楚凝则和龚建一起给周强李风结账。
“秦老板,以后买车找我,给你成本价!”周强拍着秦峰的肩,“我那有辆二手的suv,性能好,还省油,特别适合跑业务。”
“先去我那看房子!”李风急着抢话,“老街这套一楼带院的特适合你,月租给你打八折,院子还能让嫂子种点花。”
秦峰走到后厨时,古月正在清洗铁锅。他上前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古老板,谢谢你的菜,更谢谢你这里的温暖。我这几个月,除了我妻子,没人这么真心待我。”
古月擦着手笑了,指了指前厅:“来这里的都是朋友,不分生意大小。你要是需要码头的食材渠道,我让杨思哲给你对接,都是新鲜货,价格也公道。”他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罐干贝,塞进秦峰手里,“这个你拿着,回去给嫂子做汤,补补身子。”
杨思哲走进后厨,拍了拍秦峰的肩:“老秦,其实那个项目纰漏,我早就知道是老大那边的问题,之所以没声张,就是等你。当年你帮我扛过最难的时候,这份情我不能忘。”
八点半,老街渐渐安静下来,熟客们陆续离开。林悦抱着古月的胳膊撒娇:“房东老板,明天我要吃鸡茸干贝盖浇饭,多加两勺鸡茸!”
“小馋猫,给你留着。”古月点着她的额头。
赵雪把一幅速写送给秦峰,画的是他和杨思哲碰杯的场景,背景是暖黄的食堂灯光;楚凝被龚建骑着电动车送回家,临走前对秦峰喊:“秦大哥,下次我舞蹈演出给你留票!”;周强和李风还在争论“明天谁先带秦峰看车\/看房”,吵吵嚷嚷地走了。
杨思哲和秦峰走在最后,两人并肩踩着青石板,聊着未来的合作计划,秦峰的笑声里终于没了之前的疲惫。走到巷口时,秦峰回头望了眼小巷食堂的红灯笼,暖光把门窗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个温暖的拥抱。
古月和苏沐橙收拾完食堂,关上门。门楣上的红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沐橙靠在古月肩上,望着老街尽头的路灯,轻声叹气:“阿月,秦大哥那么重情义,却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算计,人心真的太复杂了。”
古月抬手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他看着秦峰和杨思哲离去的方向,声音温和却有力量:“世间万物皆可量,唯有人心难测其深浅。”
苏沐橙没有再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将所有的复杂与寒凉,都揉进了这晚的烟火温情里。
“对了,阿月。”苏沐橙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明天跟思哲说,把食堂的角落腾出来,给秦嫂的酱菜做个代销点。我再发个微博,帮秦大哥的公司宣传——国际影星推荐,保证火!”
古月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都听你的。”
后厨的抽油烟机早已停转,只有墙上的时钟,在安静地走着,滴答滴答,记录着这晚的烟火与温情,也记录着人心深处的柔软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