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无为板鸭(1/2)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隙,在百年商业街的青石板路上织出流动的金色网纹。楚凝拎着刚买的舞鞋袋,皮质提手在掌心沁出细微的汗意。露脐舞衣外罩的oversize牛仔外套被穿堂风掀起一角,腰间系着的红色练功绳随之轻晃——那是她跳破第三双舞鞋时,学生们用红绸和铃铛亲手编织的纪念品,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她踩着白色板鞋经过中心广场时,一阵急促的鼓点突然撞进耳朵,节奏里裹着青春特有的生猛与莽撞。

十六岁的阿杰正带领团队练齐舞,荧光绿t恤在阳光下刺得人眯起眼睛,破洞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毛边,底下泛红的擦伤混着灰尘,像只刚在操场草坪上撒完欢的小狗。少年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随着动作甩出细密的水珠,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痕迹。

“托马斯全旋!”阿杰大喊一声,手臂肌肉在薄衫下贲张如蓄势的小兽,身体腾空时带起地面的梧桐絮。他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却在落地时被凸起的石板绊住,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少年“嘶”地吸了口冷气,指尖飞快地揉着疼处,指腹沾着点灰褐色的尘土,连带着把擦伤处的血珠都抹花了。抬头看见楚凝时,他突然咧嘴笑起来,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脖颈的银色项链,吊坠是个迷你录音机造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姐姐要不要来看我们明天比赛?赢了请你喝橘子汽水!”

楚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舞鞋袋上的缎带,那上面还残留着鞋店皮革的气味。牛仔外套的袖子滑到肘部,露出练舞多年磨出的硬茧,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如河。她盯着阿杰微微佝偻的后腰,忽然原地转了个圈。外套下摆扬起的瞬间,带起满地梧桐絮,在逆光中宛如金色的雪。“刚才落地时腰没收紧,像只没骨头的猫。”她伸手按住少年颤抖的膝盖,另一只手抵住他后心,“试试用核心发力,像这样——”随着发力,旋转的风卷着絮状物落在阿杰的运动鞋上,白色鞋面上顿时缀满金色的星子。

小巷食堂的木门被推开时,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周强拽着李风的胳膊冲进来,灰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连帽檐都压得低低的,只露出通红的鼻尖,整个人缩成毛茸茸的灰团子:老板!给你带了好东西!他跺了跺鞋底的泥水,手里拎着的陶罐还裹着粗麻布,粗陶表面烧制时留下的指痕里沾着泥土,掀开陶盖的瞬间,醇厚的酱香混着八角桂皮的辛香扑面而来,酱色的汤汁晃出细密的泡沫,在罐底撞出细碎的声响——这可是他特意托老家亲戚用古法熬制的板鸭卤料。

李风跟在后面,黑色polo衫的下摆扎进运动裤,啤酒肚把裤子撑得鼓鼓囊囊,裤腰上的红绳腰带结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他摘下被雨水蒙住的眼镜使劲擦拭:路上碰见楚凝了,说广场有群小兔崽子跳得比猴子还欢,差点把我新买的广场舞u盘撞飞。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防水袋,里面的u盘还带着体温:要不是我反应快,你们以后可就听不上《最炫民族风2.0》了。

林悦正趴在吧台上,印着实验室烧杯图案的卫衣帽子滑到后脑勺,露出里面扎着的小揪揪,几缕碎发黏在沾着咖啡渍的脸颊上。她手里举着张板鸭解剖图,纸张边缘被啃得坑坑洼洼——这是她第三次试图从美食中寻找科研灵感了。房东老板,你看这鸭腿的肌肉纤维分布,她用铅笔尖戳着图片,眼睛亮晶晶的,和我们实验室培养的细胞结构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呈放射状排列,弹性系数能达到——

苏瑶蹲在吧台后,给玻璃罐贴标签的动作顿了顿。罐子里新腌的柠檬蜜饯在透明液体里轻轻晃动,黄色果肉裹着琥珀色的糖浆,像被封印的阳光。她穿着橙色吊带裙外搭针织开衫,袖口还沾着片新鲜的柠檬皮,指尖残留着清冽的香气。别碰那个罐子,她眼疾手快地拍开林悦伸过来的手,指尖碰到对方卫衣上的毛绒,刚放了冰糖,还没化呢。你那爪子昨天还抓过福尔马林,别污染了我的蜜饯。

赵雪坐在临窗位置,亚麻色阔腿裤的裤脚沾着点颜料,是今早画日出时蹭到的橘红色。速写本上已经画好了广场跳舞的少年剪影,铅笔线条里藏着跃动的节奏感,连阿杰t恤上的荧光绿都用彩铅淡淡铺了层底色。她转动着铅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石墨粉末落在米色的针织衫上:楚凝刚才在广场指导他们跳舞,她忽然轻笑出声,睫毛在阳光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那股认真劲儿,比在舞蹈室排舞时还动人。平时教成人班总皱眉,刚才嘴角一直翘着,眼睛亮得能装下整片海蓝星的星光。

古月掀开冷藏柜厚重的金属门,冷气裹挟着咸香气息扑面而来。腌制好的板鸭整齐码在白瓷盘里,鸭皮在冷光下泛着温润的玉色光泽,细密的盐霜均匀覆在表皮,像是昨夜悄然飘落的薄雪。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板鸭,指尖触到的肌理紧实而富有弹性,这是他凌晨三点就开始处理的成果——从挑选肥硕的巢湖麻鸭,到手工去骨,再到用秘制香料反复揉搓,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腌制,让每一寸鸭肉都浸透了时光的味道。

水温不能太高,三十度正好。古月将板鸭轻轻放入温水,水流漫过鸭身时泛起细小的涟漪。他的指尖顺着鸭身优美的弧度缓缓游走,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皮下脂肪的厚度,就像给美人敷面膜,水温一烫,这细腻的鸭皮就皱了,再好的食材也毁了。说着,他忽然轻笑一声,上次有个学徒用热水泡鸭子,卤出来的皮皱得像百岁老人的脸,可把客人逗坏了。

周强探着脖子凑到水池边,冲锋衣领口沾着的梧桐叶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他鼻尖几乎要碰到板鸭,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我奶奶做板鸭,总念叨着要给鸭子。话音未落,就见古月熟练地将鸭翅交叉塞进鸭嘴,又把鸭腿反向折叠固定,原本松散的板鸭瞬间变成了精巧的元宝形对!就是这样!周强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发现宝藏的惊喜,小时候看奶奶包粽子,也是这样把食材裹得严严实实,说这样煮出来才周正。

一旁的李风举着手机不停按快门,屏幕上还残留着昨晚斗地主的战绩。得发个朋友圈好好显摆显摆!他一边调整角度,一边嘟囔着,上次老王非说他女婿做的板鸭天下第一,这回让他看看什么叫正宗无为手艺。镜头里,板鸭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连水池边的不锈钢水龙头都映出诱人的倒影。

灶台这边,铁锅已烧得微微冒烟,锅底腾起的蓝焰欢快跳跃。古月抓起一把八角、桂皮、香叶撒进锅中,干燥的香料在高温下发出的爆裂声,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连窗台上的绿萝都仿佛被这香味吸引,藤蔓不自觉地往灶台方向倾斜。他转身拎起墙角那只陶制卤罐,二十年的老卤汁在罐中轻轻晃动,表面浮着的琥珀色油膜像凝固的蜜糖,折射出岁月沉淀的光泽。

这里面的讲究可多了。古月舀起一勺卤汁迎着光细看,浓稠的酱汁挂在勺壁缓缓滑落,在勺底积成小小的水洼,冰糖要用黄冰糖,老抽必须是三年陈酿,少了哪样都调不出这琥珀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正拍照的李风,就像你们打牌,光有好牌还不够,出牌的时机和手法才是关键。说罢,他将板鸭轻轻放入卤锅,咕嘟作响的老卤立刻将鸭子包裹起来,一场美味的蜕变即将上演。

陈宇轩推门进来,酒红色丝绒西装的领口别着朵白色玫瑰,花瓣上还沾着点露水。内搭的花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胸口隐约的纹身——是年轻时乐队的logo。“煮什么好东西呢?香得我在酒吧里都闻见了。”他凑到锅边,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反射着锅里的红光,“这耐心比我年轻时追舞厅皇后还足,当年为了等她跳一支舞,我在舞池边站了整整三个小时,皮鞋都磨出了洞。”

卤汁在铸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起细密气泡,蒸汽裹挟着八角、桂皮与陈年花雕的醇香,在厨房天花板凝成水珠。古月将火焰调至最微弱的状态,蓝汪汪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像几簇温柔的小兽。他手持枣木长勺,手腕轻轻划动弧线,浮沫便顺从地聚成一团,被精准捞出。浓稠的鸭油渐渐浮出水面,在卤汁表层织就琥珀色的网,将蒸腾的香气严严实实地封印在深褐色的液体里。

他守在灶台前,腕表秒针每转过六圈,就用竹制长筷小心翻动板鸭。浸在卤汁里的鸭子在光影中缓缓翻身,表皮泛起绸缎般的光泽,褶皱里渗出细密的油珠,又被滚烫的卤汁重新吞没。斜射进来的阳光穿过悬浮的细小尘埃,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投下金色流沙,连鬓角几根倔强的银丝都被镀上柔光,仿佛岁月在这一刻也放轻了脚步。

“房东老板,你这算不算精准控制变量?”咬着苹果的林悦晃到灶台边,浅灰色烧杯卫衣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苹果汁渍,像是泼墨写意画里随意点缀的黄蕊。她从白大褂口袋掏出计算器按了几下,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温度曲线要符合一阶指数衰减模型,卤制时间得根据鸭身重量动态调整,误差范围得控制在±5%以内——”

古月笑着用长勺敲击锅沿,清脆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小丫头,”他指着袅袅升腾的香气,眼尾笑出更深的纹路,“你闻这花椒和香叶的味道,就像交响乐里的重低音,太精准反而会失了韵味。”说着将鼻尖凑近锅边深吸一口气,“听,卤汁在唱歌呢,它说火候到了。”

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楚凝带着满身阳光闯进来,牛仔外套肩头粘着嫩绿的草屑,像是春天不小心遗落的碎叶。她手里的矿泉水瓶还在往下滴水,在水泥地上洇出不规则的图案,倒像是她即兴编排的舞蹈轨迹。“那群混世魔王!”她仰头痛饮半瓶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划出优美的弧线,“跳breaking比我当年还野,有个小家伙差点用风车扫翻我的音响!”

当卤制完成的板鸭被捞出时,整个厨房瞬间被浓郁的酱香填满。深褐色卤汁顺着鸭身纹路缓缓滴落,在不锈钢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古月取出特制的鬃毛刷,蘸着滚烫的香油,沿着鸭皮纹理轻轻刷过。琥珀色的油脂渗入皮层,将原本苍白的鸭肉染成透亮的酱红色,在穿堂风的吹拂下,悬挂在木架上的板鸭微微摇晃,油亮的表皮折射着夕阳余晖,活脱脱像位威风凛凛的金甲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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