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香辣羊排(2/2)

陈宇轩轻晃手中的红酒杯,杯壁上挂着的酒液如凝固的晚霞,在水晶切割面折射出七彩光晕。他身后的古董座钟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与留声机的旋律编织成时光的密网。以你的天赋,就算不拿奖,他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像古老的贝壳藏着潮汐的秘密,也能让大榜单的排名像被施了魔法般攀升。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被墙上赵雪的画作吸引——那幅未命名的油画里,打翻的调色盘在画布上流淌成星河,几缕松节油的气息仿佛还在空气中萦绕,就像赵雪的画,看似随意挥洒,实则每一抹颜料里都沉睡着未说出口的故事。

赵雪正趴在洒满暖黄灯光的胡桃木桌上写生,窗外的晚风卷着烧烤摊的孜然香溜进画室,在她发梢缠绕成细小的漩涡。蘸满炭笔灰的指尖轻敲画纸边缘,沙沙的笔触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是把月光揉碎了铺在纸面。她忽然抬起头,被汗水浸湿的齐刘海黏在额前,琥珀色的瞳孔在光影里忽明忽暗:我要把今晚的香辣羊排画进漫画里,让主角在烟火气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画架上未完成的分镜里,戴厨师帽的女孩正踮脚给男孩擦嘴角的红油,背景里升腾的热气化作爱心形状。赵雪突然狡黠地弯起眉眼,虎牙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指尖蘸了颜料在楚凝手背点出一颗辣椒:不过楚大编舞,你可得小心,别让恋爱脑影响了舞步。你自己说的,上次失恋排练时你跳错节拍,连转体三周半都差点摔成圆规。

众人笑闹间,古月利落地戴上隔热手套,将裹着秘制香料的羊排码进铺了锡纸的烤盘。烤箱旋钮拧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橘色的工作灯亮起,温度表的指针如同蜗牛般缓缓爬上200c刻度。玻璃门内,羊排表面的酱汁在高温下泛起金黄油泡,脂肪化作琥珀色的溪流,顺着细密的纹理滑入烤盘,与蒜末、迷迭香碰撞出“滋滋啦啦”的交响乐。

杨思哲弓着背将三箱啤酒摞在料理台上,金属瓶盖与开瓶器咬合的瞬间,“砰”地炸开一团白色泡沫。冰凉的酒液溅在他手背的纹身边缘,顺着肌肉线条蜿蜒而下。“今晚不醉不归!”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暴起。龚建却闪电般扣住他的手腕,掌心老茧蹭过杨思哲的皮肤:“老板早立了规矩——啤酒三升封顶,白酒浅尝即止,咱们可别把厨房当酒吧,想大喝特喝等会去陈叔的酒吧喝。”

当羊排被转移到炭火上炙烤时,烤炉里的枣木炭突然窜起半米高的赤红火舌,浓烈的香气裹着肉脂焦香瞬间弥漫整个餐馆,仿佛一场味觉的风暴。古月手持乌木长柄夹,在跳跃的火苗间灵活翻转羊排,每一次翻转都能带起细碎的火星,火苗贪婪地舔舐着肉排表面,将肌理间的油脂逼成琥珀色的液珠。油脂滴落在炭火中,立刻炸开金色的火花,映得他侧脸的汗珠都泛着光。他抖开黄铜雕花的调料罐,雪白的芝麻如星子般坠在滋滋冒油的肉面,遇热瞬间迸发出焦香,与先前撒下的云南皱皮椒、新疆孜然在高温里剧烈碰撞,三种截然不同的辛香如同三重浪头,将食客们的馋虫彻底勾出。

“上菜了——”古月的声音裹挟着蒸腾热气在包间里散开,铜制保温罩掀开的刹那,浓郁的肉香便勾得众人食指大动。十二根金黄油亮的羊排错落有致地码放在古朴的陶盘中,表面的酱汁在暖黄灯光下泛起琥珀色的光晕,焦糖化的脆皮裹着细密的肉纹,像是给羊排披上了一件会发光的金缕衣。

林悦的手机快门声“咔咔”作响,她踮着脚从不同角度拍摄,连珠炮似的赞叹道:“看这焦糖色的渐变,表层微脆的糖壳和肉纤维的完美融合,完全符合美拉德反应的最佳状态!这温度和火候的把控,没有十年功力根本做不到!”说着还不忘对着镜头解说,打算把这道佳肴做成探店视频的高光片段。

苏瑶早已经戴上一次性手套,刀叉刚触及羊排,脆皮便发出令人愉悦的“咔嚓”声,鲜嫩的肉汁裹着迷迭香与黑胡椒的香气奔涌而出,在盘子里蜿蜒成一条琥珀色的溪流。她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块送入口中,微焦的外壳在齿间迸裂,紧接着是柔嫩多汁的羔羊肉在舌尖化开,肉香裹挟着香料的气息在口腔里炸开。“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老板的手艺绝了!”苏瑶闭上眼睛,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睫毛都跟着微微颤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齿间流转的美味。

楚凝的指尖还沾着烤羊排的油光,虎口处的辣椒碎被热气蒸得发亮。她几乎是扑向餐盘,牙齿咬穿焦脆的外皮时,滚烫的肉汁“滋”地溅在舌尖,混合着秘制辣酱的辛辣瞬间冲上鼻腔。她猛地直起腰,像被烫到的小猫般“嘶哈嘶哈”地吐着气,泛红的眼眶里浮起一层水雾,却仍固执地咀嚼着,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贪吃的松鼠。

辣意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她整张脸涨得比炭火上的羊排还要红,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发梢都被蒸得微卷。即便如此,她还是腾出沾满油渍的手竖起大拇指,含混不清的赞叹声裹着热气溢出:“太香了!要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吃就更好了……”话音未落,刚还雀跃的尾音突然被掐断,她盯着骨头上残留的肉屑发起呆,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陈宇轩搁下手中的刀叉,骨瓷餐盘发出轻响。他抽了张餐巾纸,先帮她擦掉嘴角的酱汁,才将温水杯推过去。杯壁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却不及掌心的温度烫人:“总会等到对的人的。”他的声音裹着烤箱余温般的温柔,在蒸腾的热气里,玻璃杯上的水珠正顺着杯壁缓缓滑落。

杨思哲抹了把嘴角的油渍,喉间溢出带着酒气的轻笑:要说等,谁比得上咱们老板?他晃着见底的啤酒杯,金属底座磕在桌面发出清脆声响,每次苏小姐拍戏,这厨房的灯总要亮到很晚,说是研究新菜谱,我看啊——

杨思哲话未说完,龚建手肘重重捣在他肋骨上,闷哼声混着炭灰扬起的轻响,惊得烤架上的孜然粒都跟着跳了跳。

琥珀色的啤酒在玻璃杯里轻轻摇晃,酒过三巡,空气中氤氲的不只是酒香,更浮动着几分欲说还休的暧昧。陆婉清将微型录音笔往领口又塞了塞,磨砂质感的本子摊在膝头,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被喧闹声掩盖。她垂眸记录着众人举杯时眼底的笑意,忽然注意到对面古月握杯的手微微收紧——那个总是被苏沐橙占据的空位上,粉色丝巾正随着空调出风口的气流轻颤,褶皱里还沾着未洗净的茉莉茶香。

陆婉清敏锐地捕捉到古月喉结滚动的细微动作,男人无名指上的戒痕在暖黄灯光下若隐若现。她佯装整理耳后的碎发,余光却瞥见那抹粉色丝巾突然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振翅欲飞的蝶,而古月下意识伸手去抓的动作,最终停在半空化作一声叹息。这个瞬间让她笔尖一顿,在本子上重重留下一个墨点。

“其实异地恋最煎熬的,不是距离,而是那些想分享却只能隔着屏幕的瞬间。”古月突然开口,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凸起的缠枝莲纹,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般带着细碎的沙哑。他端起白瓷酒杯,杯中白酒澄澈如月光凝成的液体,倒映着他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灌进半开的木窗,烛火在风里摇曳,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

辛辣的酒意顺着喉间滑下,在胸腔里泛起温热的涟漪。他望着杯底渐渐消融的冰碴,想起上个月视频通话时,她举着新烤的戚风蛋糕在镜头前转圈,奶油裱花蹭到鼻尖也浑然不觉的模样。此刻木桌上摆着的红糖糍粑蒸腾着热气,却再也没人会笑着抱怨“你又偷吃我最爱的糯米”。

众人安静下来,只听见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海风呼啸的声音。角落里吉他弦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谁无意识拨弄的叹息。古月将最后半杯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玻璃杯磕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

赵雪将画笔轻轻搁在调色盘上,指尖还沾着未干透的钴蓝色颜料,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她垂眸看着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港口暮色,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看这幅画,暗部的层层晕染,不就是为了衬托最后那抹金红的光吗?”她突然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流转着温柔的笑意,“但正因为有了这些等待,重逢时的拥抱才更温暖啊。”

这句话像枚石子投入深潭,楚凝捏着酒杯的指节骤然发白,眼眶瞬间泛起水雾。一滴滚烫的泪珠划过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啪嗒坠落在木纹桌面上,在灯光下绽开晶莹的水花,惊起周围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起舞。

陈宇轩握着的白酒杯在掌心微微发烫,透明酒液映出杯壁凝结的水珠,像极了那天妻女发梢滴落的雨。他凝视着杯中晃动的涟漪,眼前浮现出车祸前那个寻常的傍晚——女儿踮脚往餐桌上摆放碗筷,妻子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煎鱼,而玄关处的时钟,正一分一秒倒数着命运的倒计时。

夜色如同泼墨般浸染了整片天空,餐馆外的霓虹灯牌次第熄灭,只剩下暖黄壁灯在墙面投下朦胧光晕。高脚杯与瓷盘碰撞的清脆声响渐渐沉寂,众人恪守着古月定下的饮酒限量,带着微醺的红晕互相拥抱告别。皮鞋踏过木质地板的咚咚声,围巾拂过门框的窸窣声,混着渐渐远去的谈笑声,在走廊里荡出悠长的回响。

古月倚着红漆木门,目送最后一抹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巷口。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那片泛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他锃亮的皮鞋尖,又被风卷着跌进阴影里。他转身时,衣角扫过玄关处的铜铃,叮咚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枭。

空荡荡的餐馆里,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长桌上,在苏沐橙常坐的位置上,那张半透明的酸梅糖纸正泛着微弱的珠光。糖纸边缘微微卷起,像极了她总爱别在耳后的那朵白玉兰,在寂静中固执地保留着最后的温度。古月蹲下身,指腹轻轻抚过糖纸褶皱,恍惚间似乎又闻到了那缕熟悉的酸甜气息。

远处传来隐约的海浪声,裹挟着咸涩的海风,在暮色里荡出细碎的涟漪。这声音像极了苏沐橙视频时抱怨的片场蚊子声,带着熟悉的气息,总在不经意间撞进古月的耳蜗。此刻他正收拾着餐桌,指尖拂过残留着温热的瓷盘,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触碰一件件珍贵的回忆。

瓷碗边沿沾着的几粒饭粒,让古月想起苏沐橙总爱把最后一口米饭捏成团,沾着鱼汤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擦拭酒杯时泛起的细小水珠,折射出某次深夜视频里她眼尾的泪光。在这充满烟火气的餐馆里,每一道菜都是思念的载体——那独特味道的熏鱼,是她最爱的家味;特调梅子酒的酸甜,藏着她笑闹时脸颊的绯红。而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都化作了等待时的温柔与坚定。

古月将餐具归置整齐,目光落在角落那盏暖黄壁灯下。意难平的,从来不是短暂的分离,而是她生日那天没能端上的长寿面,是暴雨夜无法为她撑起的伞,是那些只能藏在美食里的爱意。它们如同夜空中的星星,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在漫长的时光里,闪烁着令人心颤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