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油爆双脆(2/2)

这油温,跟我们卡车的发动机似的!他扯着嗓子喊出的话,刚出口就被汹涌的油炸声吞噬,只留下嘴唇急促开合的残影。喉结随着话音剧烈滚动,脖颈处的汗珠顺着领口滑进满是油渍的围裙。后厨风扇在头顶发出吱呀声响,搅动着悬浮的油烟,将他眼底映得通红。

古月手持枣木长柄勺,手腕翻转间划出流畅的圆弧。勺柄上经年累月的握痕被掌心汗水浸润,泛起温润的光泽。在热油的拥抱中,猪肚如沉睡的花苞骤然苏醒,顺着十字花刀绽开成层次分明的菊花状;鸡胗表面的菱形刀纹也舒展开来,两片食材在油浪中轻轻翻滚,边缘逐渐染上琥珀色的光晕,仿佛两朵在烈焰中重生的金色牡丹。炸制时溅起的油星落在她虎口处,却像早已习惯般纹丝不动,专注的眼神始终锁定着锅中食材的每一丝变化。

来了!古月的提醒声还带着尾音,铸铁锅已在他掌心腾空而起。蓝紫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锅沿,将他侧脸的轮廓镀上一层跃动的红光。随着葱姜蒜与干辣椒落入底油,声中迸发出爆竹般的脆响,辛香与植物的清新如烟花般在厨房炸开。猪肚鸡胗入锅的瞬间,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密集的鼓点,古月手腕如机械齿轮般精准转动,翻炒节奏明快得如同演奏激情澎湃的进行曲。

当琥珀色的碗汁顺着炒勺边缘倾泻而下的刹那,蒸腾的白雾裹挟着浓郁香气冲天而起。三年陈酿的酱油在铁锅中爆开醇厚酱香,如同打开了尘封的时光酒窖;绍兴黄酒的陈酿醇香混着绵白糖的清甜,在猛火的炙烤下化作令人迷醉的味觉交响曲。酱汁在滚烫的铁锅上欢快跳跃,溅起的油花在灶台上绽开金色的小太阳。

厨房窗外,三只毛色斑驳的流浪猫不知何时蹲坐在锈迹斑斑的窗台上。橘白相间的大猫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低鸣,尾巴不安分地扫过玻璃;灰黑色的小猫急得直跺脚,肉垫在冰凉的窗框上蹭出细密的水珠;最瘦弱的玳瑁猫干脆把爪子搭在玻璃上,此起彼伏的叫声,仿佛也在为这场烹饪盛宴欢呼。

龚建率先鼓起掌来,警徽造型的银质手链撞在吧台发出清脆声响,与掌声形成奇妙的共鸣。王岛举着手机的手兴奋得微微颤抖,镜头里的画面歪歪扭扭:这爆炒的架势,比我在深海钓上百斤大鱼还刺激!苏瑶踮起脚尖张望,发梢扫过悬挂的铜制厨具,险些打翻手中的茶壶,滚烫的热水在杯垫上晕开深色水痕。古月这火候拿捏,跟陈叔调酒时摇酒壶的手法一模一样,讲究的就是快准狠!陈宇轩闻言,得意地晃动酒杯,冰块撞击杯壁的清响,恰似这场烹饪交响乐的完美和声。

白瓷盘刚触到桌面便发出令人心颤的滋滋声响,滚烫的余温在盘底与木桌交接处蒸腾起细密白烟。油爆双脆宛如精心堆砌的琥珀山峦,红亮酱汁裹着弹嫩的猪肚与鸡胗,葱段与蒜末如冬日初雪般轻盈洒落,混着白芝麻在蒸汽中若隐若现。李军握着竹筷的手不受控地轻颤,关节处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夹起的半卷猪肚在吊灯下流转着蜜色光晕,琥珀色的酱汁顺着纹理蜿蜒而下,在盘边汇成细小溪流。

牙齿切入脆嫩食材的刹那,清脆的声如春日破冰,酱汁裹挟着浓郁的葱姜香气在口腔轰然绽放。咸鲜打底的醇厚滋味里,藏着若隐若现的冰糖回甘,猪肚特有的弹牙质感与鸡胗的爽脆在齿间奏出奇妙交响。当第一口温热的美味滑入喉咙,他突然被记忆的浪潮吞没——那年暴雨如注,318国道被山洪冲得支离破碎,被困在沂蒙山区的他,在泥泞路边偶遇挂着柴火灶红灯笼的农家小院。裹着蓝布头巾的大娘掀开热气腾腾的铁锅,同样的油爆双脆盛在粗陶碗里,混着柴火香驱散了满身寒意......

就是这个味!他含糊地嘟囔着,声音被满口香浓的食物堵住,浑浊的泪水却突然漫出眼眶。二十年光阴流转,当年的大娘或许早已不在,而此刻舌尖跳动的,分明是穿越时空的温暖与慰藉。

张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夹起一块裹着琥珀色酱汁的鸡胗,金属筷子在瓷盘上磕出清响。她将食物举到唇边反复吹了吹,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庞,直到指尖传来微微凉意才送到李军嘴边,指腹经年累月的薄茧不经意蹭过他的唇角:“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她自己咬下极小的一口,舌尖先试探性地触碰酱汁,待辣味散开才慢慢咀嚼,眼角眉梢漾开温柔笑意:“师傅,您这菜炒得有家里的味道,就是这份踏实,让人心安。”说着,她从褪色的牛仔外套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塑料袋边角磨得起了毛边,里面整齐码着几块风干的馒头,表皮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我们带的干粮,就着您这菜,香!”

龚建握着紫砂壶的手微微发颤,滚烫的茶水在粗陶杯中泛起细小涟漪。氤氲热气漫过镜片,他摘下黑框眼镜,用洗得发白的衬衫衣角反复擦拭:“跑夜路怕不怕?”这句话像块重石投入深潭,骤然打破餐馆里的喧嚣。吊扇吱呀转动的声响被无限放大,李军手中的竹筷“当啷”撞在碗沿,他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在木纹桌面上洇出深色水痕:“咋不怕?上个月在秦岭,暴雨把路基冲垮半边,车灯照出去全是白雾,能见度不到三米......车轮打滑那刻,我以为要交代在山里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尾音像被夜风卷走的枯叶。张梅悄悄将手覆在他手背上,两人交叠的掌心传来细密的汗珠,指缝间纠缠的纹路仿佛命运的丝线。

“所以每次出车,我都在家给他备着新鲜的猪肚。”张梅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鼻腔深处挤出来的。她垂眸盯着杯中的茶叶沉浮,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市场还没开门我就去守着,就盼着能买到最新鲜的。等他回来做这道菜,就当把平安拴在灶台上。”这话让正在作画的赵雪笔尖猛地一顿,速写本上原本凌厉的线条突然变得柔和婉转,她特意加重了两人交握的手的阴影层次,又用橡皮擦出几道金色光晕,仿佛将这一刻的温度都凝固在纸面。苏瑶踩着木屐匆匆从后厨出来,青瓷碟里盛着刚腌好的泡菜,嫩黄的姜片浸在鲜红的汤汁里,酸香气息瞬间漫过整个大堂:“以后路过常来,古月这手艺,保准让你们解乏。”

暮色像泼翻的墨汁浸透天际,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流淌,将整条老街染成金色的河流。连墙角缝隙里的青苔都泛着柔光,像是被裹进了蜂蜜里。李军夫妇起身告辞时,古月不知何时消失在后厨,此刻抱着个裹着新鲜荷叶的油纸包追出来,荷叶边缘还凝着晶莹的露珠:“路上饿了吃,管饱。”龚建将警帽檐往下压了压,银色警徽在夜色中闪着微光,他一路将两人送到巷口,路灯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路上慢点,安全第一。”李军抬手抹了把脸,工装裤膝盖处的泥点在灯光下忽明忽暗,裤脚还沾着不知名的草屑:“放心,心里有数,就像这油爆双脆,火候得捏准了!”

餐馆里的喧嚣随着木门关闭渐渐消散,陈宇轩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室内来回激荡:“再利落的手艺,也得有稳当的根基,就像这油爆双脆,火候过了就老了,运输太快就险了。”古月正在擦拭的锅铲突然顿住,金属与抹布摩擦的声响戛然而止,他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目光穿过飘着饭菜香的街道:“各行各业都一样,图快图利,不如图个平安,安全第一,才能尝到更多像油爆双脆这样的好滋味。”

赵雪合上速写本时,月光正巧漫过窗台。银白的光晕落在纸页上,为那对夫妻的画像镀上朦胧的纱。画中两人相握的手似乎还在传递温度,连铅笔勾勒的发丝都泛着柔光。街道尽头,李军夫妇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手电筒的光柱在巷口晃动,像两只迷途的萤火虫。唯有他们的笑声,混着远处的虫鸣,伴着若有若无的饭菜香,在青砖黛瓦间久久回荡,诉说着平凡岁月里最动人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