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油封鸭(2/2)

古月将划好刀的鸭腿放入复古花纹的搪瓷盆,从调料架上依次取下海盐瓶、黑胡椒研磨器和新鲜的百里香。他小心翼翼地撒上海盐,颗粒状的盐巴落在鸭皮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接着转动黑胡椒研磨器,深褐色的胡椒碎如细雨般飘落。最后,他摘下几枝嫩绿的百里香,用指尖轻轻揉搓,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他用掌心轻轻揉搓鸭皮,香料与鸭皮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细小的香料颗粒渐渐渗入鸭皮的纹路中。“腌制八小时,让香料彻底渗入骨头缝里,这样做出来的鸭子才够味。”他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连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挡住视线都没察觉。

秦宇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老板,我以后也能学会做这么好吃的菜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操作台边缘,留下几个浅浅的指印。

古月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只要你想学,没有什么学不会的。”说罢,他用一块印有餐厅logo的湿布擦了擦手,将搪瓷盆盖上保鲜膜,轻轻放入冰箱冷藏,关门时还特意确认了一下温度显示。

十二个小时过去,暮色如同打翻的墨水瓶,将街道浸染成深沉的蓝黑色。霓虹灯在玻璃橱窗上折射出斑斓光晕,与餐馆内暖黄的吊灯交织成一片烟火人间。楚凝随意扎起的马尾辫随着笑声轻轻晃动,她的运动裤膝盖处沾着零星木屑——那是下午在舞蹈室排练爵士舞时,地板缝隙里飞溅的碎屑。龚建摘下警帽放在椅背上,帽檐压出的痕迹在额角若隐若现,他正用保温杯给唐婉清倒枸杞茶,杯盖里的陈皮在热水中舒展;李风的二手汽车销售手册摊在桌上,周强的房屋中介计算器不停闪烁,两人为“如何用最低预算买到学区房”争得面红耳赤,溅起的瓜子壳落在青瓷茶碟里叮当作响。

古月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几点褐色酱汁,那是今早调试卤水时留下的印记。他戴着防烫手套握住铸铁锅把手,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十年前师傅赠予时刻下的“慢工出细活”字样。冷鸭油倒入锅中的瞬间,凝结的油脂在明火的亲吻下逐渐苏醒,泛起珍珠般的细小涟漪。“90c是时间与温度的契约。”他轻声呢喃,手腕翻动着温度计,银色的汞柱仿佛被赋予生命般缓缓攀升。铜锅边缘开始冒起细密气泡,像是地底沉睡的精灵在苏醒,咕嘟声与邻桌客人碰杯的脆响交织成独特的厨房交响乐。

秦宇蹲在灶台边,手机相册里早已存满二十多张烹饪过程的照片。他将平板电脑架在调料罐旁,屏幕上实时记录着油温曲线,“哲哥快看!”少年突然兴奋地指向锅边,“气泡开始从中心向四周扩散了!”杨思哲解下围裙围在他身上,动作轻柔得像给小树披上保护罩,“这就叫‘蟹眼沸’,古人用它来煮茶,我们用来唤醒鸭腿的灵魂。”他转身从冷藏柜取出冰镇的迷迭香,翠绿枝叶浸入热油的刹那,一股清冽香气冲破厚重的油脂味,在空中画出一道薄荷色的弧线。

当计时器发出绵长的嗡鸣,整个餐馆突然安静下来。古月用特制的长柄漏勺托起鸭腿,金黄油亮的表皮在灯光下流转着琥珀色光晕,每一滴油脂滴落都拉出晶莹的丝线。复炸时,他特意撒了把碾碎的花椒壳,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麻香混着肉香直冲鼻腔。楚凝踮着脚凑近灶台,运动鞋踩在防滑垫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香味让我想起小时候校门口的炸鸡腿!”她掏出手机开启直播,屏幕上弹幕瞬间刷屏。

暮色如浓稠的酱汁浸染整条老街,龚建偷偷把青瓷茶杯换成了磨砂啤酒杯,金属制的治安记录本下压着提前写好的“今日不值班”便签,潦草字迹边缘被茶水洇出淡淡的晕染;周强的计算器在关闭前发出最后一声电子鸣响,泛黄的看房合同被叠成规整的小方块,棱角处还残留着反复折叠的褶皱。当橡木餐盘承载着油封鸭重重落在原木餐桌上时,酸黄瓜的翡翠色、面包的琥珀金、芥末酱的暖鹅黄与鸭腿表面流淌的焦糖光泽,瞬间在暖黄吊灯下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美食油画。杨思哲戴着白手套的手悬在半空,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食用花放在盘边,娇嫩花瓣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厨房暖光,“来,尝尝时间酿出的惊喜。”他喉结微微滚动,工装袖口的油渍与鬓角白发,都在诉说着老匠人二十年如一日的执着。

赵雪的单反相机发出连绵不断的快门声,镜头盖随意丢在桌上,她踮着脚变换拍摄角度,浅金色发梢扫过红酒杯沿:“这焦糖色的鸭皮,比我画的夕阳还美!不行,我得拍下来,以后画画就照着这个颜色调。”闪光灯在复古吊灯下划出银色弧线,映得她瞳孔里跳跃着兴奋的光斑。突然她抓起桌上的餐巾纸,轻轻擦拭鸭腿表面的油星,低声嘟囔着构图细节,仿佛眼前不是晚餐,而是等待完成的画作。

秦宇的不锈钢刀叉刚切入鸭腿,酥脆的鸭皮便发出令人愉悦的碎裂声,混合着迷迭香与百里香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他闭着眼睛咀嚼,喉结剧烈滚动,睫毛上甚至凝出细密的汗珠:“太好吃了!”少年猛地抓起面包狠狠蘸进芥末酱,琥珀色的三十年老酒在杯中泛起涟漪,醇厚酒香与油脂香气在舌尖碰撞,他突然跳起来欢呼,酒液顺着嘴角滴落在印着校徽的t恤上也浑然不觉,“这才是夏天该有的味道!”

林悦早把淑女形象抛到脑后,涂着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抓起面包,在鸭油里狠狠转了两圈,油渍顺着指缝滴落在牛仔裤上。她仰起头将面包整个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偷吃松子的松鼠:“嗯!香!这鸭油比什么酱料都好吃!再来口老酒,绝了!”说话间又抄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琥珀色酒液溅在木质桌面上,很快被木纹吸收。

苏瑶戴着珍珠耳钉的耳朵微微泛红,她用银质餐刀将酸黄瓜片卷成精巧的圆筒,夹进温热的鸭肉里。咬下第一口时,她纤细的眉毛瞬间扬起,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在灯光下一闪:“你们快试试,这样吃,酸甜可口,一点都不腻!配上这陈年老酒,更有滋味!”说着已经将第二份递到唐婉清面前,袖口的茉莉花香与食物香气缠绕在一起。

龚建直接扯下整根鸭腿,油渍在藏青色制服袖口洇出深色印记。唐婉清轻叹着打开鳄鱼纹皮夹,取出印着雏菊图案的湿纸巾,指尖触到他嘴角时故意顿了顿:“你啊,吃相能不能注意点。”但她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嘴角始终上扬,指甲上的法式美甲轻轻刮过他发烫的耳垂。

酒过三巡,秦宇的校服领口微微敞开,脖颈处泛着健康的红晕。当被问到志愿填报时,少年突然坐直身体,后颈碎发被风扇吹得微微颤动:“我想报港城海事大学,这样就能常来吃老板的菜。高三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着考完一定要来小巷食堂吃大餐,现在终于实现了。毕业后,还可以帮哲哥!”他说话时紧紧攥着玻璃杯,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木质桌面上画出蜿蜒的轨迹。

杨思哲的保温杯底传来轻微的碰撞声,他摩挲着杯身凹陷的刻字,那里记录着少年最真挚的心意。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望着杯中摇晃的琥珀色酒液,喉结上下滚动:“当年我当兵前,也迷茫过,胡闹过。是家中长辈强制我当兵,还有部队铁律和战友,让我找到了方向。”他突然轻笑出声,眼角皱纹里盛满回忆,“苏沐橙存的这酒,就像咱们的情谊,越陈越香。记住这味道,也记住这份努力后的甜蜜。”

深夜十一点,古月用粗麻布反复擦拭吧台,木质纹理里渗出的鸭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当他抬头时,看见黑板右下角多了幅彩色粉笔画——戴着学士帽的鸭子戴着金丝眼镜,举着面包的翅膀上别着海事大学徽章,旁边“真香”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用红色粉笔重重描了三遍。粉笔灰簌簌落在他肩头,古月弯腰将空酒瓶收进木箱,听见远处传来末班地铁的鸣笛声,混着空气中残留的迷迭香,轻轻撞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