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改命之人(1/2)

早在崇祯十七年的祁砚之,还只有十六岁。这名是父亲取的,“砚”为文房,“之”寄闲远,盼能避开兵戈做个识文断字的安稳人。

可那年月,安稳是比珍珠还稀罕的东西。

祁砚之的父亲原是顺天府一个小吏,专管户籍文书,写得一手好小楷,却去年瘟疫里没了。

母亲也染了场病,虽捡回半条命,却落了病根,常年咳嗽,入冬便喘得像破旧的风箱,家里顶梁柱塌了,祁砚之只好辍了私塾,去西直门内的药房当学徒,每月挣三百文钱,大半换了汤药,剩下的勉强够母子俩喝稀粥。

三月初,母亲咳嗽又重了,夜里蜷在土炕上,喉间的痰声像堵团烂棉絮。

娘没事… 她总摸祁砚之粗粝手背笑,等你爹藏在床板下的那锭银子找着了,咱就去抓最好的川贝。

可那锭银子,父亲临终前只来得及说“在床板下”,祁砚之把床板撬开来翻了三遍,除了几只潮虫,什么都没有。

在那之前已有个秘密:跟着巷尾的陈瞎子学算命,陈瞎子说他是“天眼未阖”的奇才,看次生辰八字便能把对方过往说个八九不离十。

起初只是跟师父在街角摆个小马扎,替人测姻缘、问出行,师父分他几个铜板。

后来师父离世,便自己支起摊子,用父亲那支旧毛笔,在黄纸上写“周易卜卦”,竟也赚些额外钱。不说自己会算,只说是“凭感觉说几句”,

听过的人都道“准得邪门”——他自个也说不清,关于对方家人、过往的画面,为何会像潮水涌进脑里。

三月清晨,祁砚之揣刚赚的四十文钱,打算给母亲抓新到的川贝,攥着那几枚温热的铜钱,脚步轻快,心里盘算:加上这个月的工资刚好够买半两。

路过后巷时,却被急促脚步声撞得个趔趄,是个穿兵服的男子怀里紧搂布包,肩上还插几支铁箭,血顺衣襟往下淌。

那兵哥喘粗气抓住他胳膊,掌心烫得吓人,帮个忙……藏好这个……

布包塞过来之瞬,祁砚之摸到里面硬挺的形状,像支箭。

别让任何人……尤其是戴红巾的兵爷…… 兵哥话音未落,巷口传来粗暴的喝问:那小子跑哪去了?

这兵哥脸色一白,把砚之往柴草堆里推:躲好!

自己则转身朝巷尾跑去,没跑几步,便被追来的五个兵卒围住。

刀光闪过,祁砚之闭上了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没了动静,砚之从柴草堆里爬出,腿肚还在抖,血迹蜿蜒到巷口,那个年轻人已没气息,他怀里布包落在脚边,拉链松了,露出半截深褐箭杆。

祁砚之捡起了布包,箭杆布满细密裂纹,经多年风霜,箭头泛奇异金光,不是铜不是铁,倒像是某种浸在月光里的贵金属。

突然,他注意到箭头边缘有道细缝,像是刚崩开的,更让心惊的是,自己指腹不知何时被划破了,血珠滴落在箭头,像被海绵吸走般没了踪迹。

剧痛窜过手臂,像是有无数根细针顺着血管游走,砚之看见眼前景象扭曲:

巷口石碾子上仿佛叠印十年后样子——爬满青苔,缺了个角;墙根野草里,似乎藏枚铜钱,走过去一摸,果然在土下攥住了冰凉轮廓。

更奇怪的是听见母亲在屋里咳嗽,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随后赶紧跑回了家,不知是什么力量的指引,就令他来到就父亲生前房间重新翻找,竟发现个暗格,手捧出个用油纸包的小锭银子…

那天下午,祁砚之用那锭银子和赚来的铜钱去药店买了川贝,把金箭藏在店内,还买了两斤粳米。母亲喝下加了川贝的米粥,咳嗽竟真的轻了些,夜里安稳睡两时辰。

祁砚之坐在炕边看母亲睡颜,心里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知道那不是巧合,那些叠印的景象,也是真的。

三日后,闯军在城里大肆搜掠,药店老掌柜因为藏了位举人,被兵卒拖出去打了一顿,祁砚之去帮忙收拾时,听见兵卒闲聊,说前几日抓了个私藏金箭的逃兵,那箭被头领搜出拿去了,“听说能换十杆火枪”。

他心里一沉,知道箭再也回不来了。

四月底,北京城破消息传到乡下,祁母受了惊吓,咳嗽复发,这次再用川贝,也没压下。

弥留之际,她拉住祁砚之的手:别想报仇也别想找什么稀奇……好好活,像你爹盼的那样安稳……

母亲下葬那天,祁砚之在坟前立了块木牌,并把自己名字改成了“祁无妄”。

父亲没了,母亲走了,连“祁砚之”这名字承载的期盼,都成了泡影。

无妄,既是“无妄之灾”,也是对自己的告诫:别再妄图窥探命运,别再妄图留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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