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屈辱与退婚(2/2)

“所以,”林尘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你今日来,便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毁我们两家父辈的约定,践踏我林家与你苏家世代的交情,更是要将我林尘……最后的一点尊严,彻底踩在脚下?”

“约定?交情?尊严?”旁边的叶辰终于再次开口了,他轻蔑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林尘,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实力,才是唯一的尊严!你一个连炼气都未入、如同凡人般的杂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尊严?又有什么资格,用什么可笑的婚约,去束缚清雪师妹光辉灿烂的未来?”

他上前一步,一股属于炼气五层的、强横的灵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开来,如同无形的山岳,精准地笼罩向林尘,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清雪师妹心善,念及旧情,不愿当面让你太过难堪。但我叶辰,身为外门首席,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你这等毫无前途可言的废物耽误终生!”叶辰语气淡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裁决意味,“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这里有一瓶足以让你这等杂役省去半年苦功的‘聚气丹’,算是给你的补偿。”

说着,他如同施舍乞丐一般,随手抛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那玉瓶划过一道弧线,没有落入林尘手中,而是“啪嗒”一声,轻蔑地掉落在林尘脚前半步远的尘土里,甚至还滚了两圈,瓶身沾满了灰泥。

那姿态,那眼神,无不在表明,他并非在给予补偿,而是在打发一条不识趣的、挡路的野狗。

周围的嘲笑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冲击着林尘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王硕在人群最前方,笑得最大声,满脸的快意和扭曲的兴奋,仿佛退婚的是他一般。

林尘低着头,看着脚边那瓶在尘土中滚动的、代表着耻辱的丹药,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屈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先是扫过叶辰那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脸,最后死死定格在苏清雪那冷漠决绝、没有一丝一毫旧情的眸子上。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破碎的希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他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脚,没有去捡那瓶无数杂役梦寐以求的丹药,而是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毁般的疯狂,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广场!

白玉小瓶应声而碎,化作一堆齑粉!几颗圆滚滚、散发着微弱药香的褐色丹药从中滚落出来,瞬间沾满了肮脏的泥土,变得污秽不堪!

全场瞬间再次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林尘,包括一直保持冷漠的苏清雪和淡然看戏的叶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向隐忍、懦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废物,今天竟然敢如此决绝,做出如此激烈、近乎挑衅的举动!

“叶师兄的‘好意’,还有这价值连城的丹药,”林尘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林尘,福薄命贱,受不起!”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燃烧的火焰,灼灼地、带着刻骨恨意地逼视着脸色终于变化的苏清雪:“苏清雪,今日之辱,我林尘,记下了!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血泪般的控诉:“不是你看不上我!而是我林尘,今日终于看清了你!看清了你苏清雪趋炎附势、慕强凌弱的真面目!这婚约,你要退,可以!但不是我林尘被你苏清雪抛弃,而是我林尘——不要你这等无情无义、目光短浅之辈!”

“你!放肆!”苏清雪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直戳心窝的话语气得俏脸煞白,血色尽褪,娇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从未想过,这个一直被她看不起、视为累赘的未婚夫,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尖锐地反抗,如此彻底地撕破脸皮!

叶辰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机:“给脸不要脸的废物,你找死!”

强大的、属于炼气五层的灵压不再收敛,骤然如同实质的山岳般,轰然向林尘碾压而去!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带着惩戒,甚至杀意!

“噗——!”

林尘本就身心受创,虚弱不堪,如何能抵挡这全力施为的灵压威迫?当即喉头一甜,一口殷红的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染红了胸前的破旧衣襟,也溅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但他依旧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棵倔强的野草,死死地钉在原地,脊梁挺得笔直,没有弯曲半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屈,死死地盯着那对男女,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拖入地狱,永世诅咒!

“叶师兄,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苏清雪强压下心中的惊怒和一丝莫名的慌乱,拉了拉叶辰的衣袖。她怕叶辰真的怒极,当场格杀了林尘,虽然林尘死不足惜,但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惹来一些非议,对她的名声和叶辰的前途都不好。她厌恶至极地看了林尘最后一眼,仿佛多看一秒都会玷污了自己的眼眸,冰冷道:“我们走吧。与他多说无益。”

叶辰冷哼一声,缓缓收敛了灵压,但那冰冷的杀意却并未散去。他上前一步,用只有林尘能听到的声音,森然低语道:“算你走运,捡回一条狗命。不过,宗门大比在即,你若还有一丝胆气敢参加,我必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会让你后悔今日的狂妄!”

说完,他不再看林尘,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伸手揽住苏清雪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在众人或敬畏、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得胜的君王,携着美人,扬长而去。

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着,嘲笑着,也渐渐散去。最终,只留下林尘一人,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孤零零地站在空旷寂寥的广场中央。夕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而孤独,显得无比寂寥和凄凉。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也卷起了那几颗沾满泥土、已然失效的聚气丹碎屑,混合着青石板上那抹刺眼的、尚未干涸的鲜血,构成一幅绝望的画卷。

身体的疼痛,灵压冲击带来的内伤,远不及心中那被彻底撕裂、碾碎的痛苦之万一。被挚爱背叛,被众人当众羞辱,被强者无情践踏……所有的情绪如同毒液般在他体内翻涌、冲撞,啃噬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为什么?!

为什么天生我林尘,便是这该死的杂灵根?!

为什么我三年来勤修不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却换不来一丝一毫的进步?!

为什么他们……要如此欺我、辱我、视我如草芥蝼蚁?!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一股滔天的怨恨、愤怒和不甘在他胸中翻腾、咆哮,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只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如同行尸走肉,意识昏沉,甚至不知自己走向何方。不知不觉,竟顺着山间小径,走到了宗门后山那片被视为禁地的、人迹罕至的荒僻区域。据说这里曾有前辈高人闭关冲击瓶颈,失败后身死道消,留有残缺杀阵,导致灵气紊乱狂暴,时有低阶妖兽被吸引出没,寻常弟子根本不敢靠近,唯恐避之不及。

禁地边缘,立着一块饱经风霜、斑驳不堪的石碑,上面用朱砂刻着两个狰狞的大字——“禁地”,字迹已因岁月侵蚀而有些模糊,却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警告意味。

若是平日,林尘纵然再落魄,也绝不会踏足此地半步。但此刻,他万念俱灰,心如死水,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一寸容身之处。这禁地内外,于他而言,生与死,又有何区别?

或许……死在这无人敢来的禁地之中,被妖兽分食,化作一堆枯骨,也是一种解脱吧。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不用再承受那无边的屈辱。

他惨然一笑,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绝望,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顿,踉跄着,毫不犹豫地跨过了那块象征着危险与死亡的石碑,走进了那片雾气缭绕、古木参天、寂静得有些诡异、连鸟叫声都听不到的山林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跨过石碑界限的刹那,他怀中那枚自幼佩戴、从未有过任何异状、被视为普通凡物的家传黑色玉佩,其内部最深处,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搏动般闪烁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混沌光芒,随即迅速隐没,恢复如常。

也不知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林中的雾气变得更加浓稠,如同化不开的牛奶,阻碍着视线,四周万籁俱寂,死一般的寂静,连最微弱的虫鸣都听不到,这种反常的死寂,反而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嗷呜——!”

一声低沉、沙哑、带着嗜血与暴戾气息的兽吼,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浓雾深处传来,并且迅速靠近!

林尘悚然一惊,从那种浑浑噩噩、求死般的状态中惊醒了几分。是妖兽!而且听这声音,绝非善类!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后退,逃离这片危险区域。然而,他本就虚弱无比,加上腿伤严重,心神激荡之下,脚下一滑,踩在了一块长满青苔的湿滑岩石上。

“啊!”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顺着一个陡峭的、布满碎石和断枝的斜坡,无法控制地翻滚下去!

天旋地转!剧烈的碰撞从身体各处传来,不知撞到了多少坚硬的山石和尖锐的枯枝,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最后“砰”的一声闷响,他重重摔落在谷底一片相对柔软的、积满腐烂落叶的草地上,强烈的震荡和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在他昏迷前最后的、模糊的视线残影里,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一方在黯淡月光下泛着粼粼微光的、清澈见底的幽深寒潭,潭边的一块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青石上,仿佛……仿佛坐着一个极其模糊的、佝偻的、如同枯木般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正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

然后,便是彻底的黑暗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