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酒楼巧遇假意欢(1/2)
三天后,京城“状元楼”。
这是东市一家中等偏上的酒楼,不算顶奢,但胜在环境雅致,菜肴精细,常有文人墨客、小吏商贾在此聚会宴饮,是探听消息、偶遇各色人等的绝佳场所。
二楼临街的一个雅间里,沈芷正襟危坐,面前的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她今日的装扮与去恒昌当铺时截然不同,穿着一身水绿色织锦夹袄,下衬月白百褶裙,发髻高绾,斜插一支点翠步摇,耳垂上坠着小小的珍珠,妆容得体,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与一丝不易亲近的矜持。她看起来,像是一位家境殷实、教养良好的年轻夫人,独自在此等人或小憩。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熙攘的街景上,实则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楼梯口的动静,心跳在广袖遮掩下,略略有些加快。
今天这出戏,是关键一环。
根据钱老六断断续续吐露的情报,通宝银楼的东家陈有财,有个不大不小的嗜好——每隔几日,必来这状元楼,点一壶好酒,几碟小菜,独自在二楼靠里的固定雅座“听雨轩”小酌片刻。他看似是来品酒放松,实则这个位置极佳,既能观察到楼梯和部分大堂的情况,又相对隐蔽,不易被注意。这习惯他已保持了近两年,风雨无阻,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观察与自我保护的仪式。
今天,便是陈有财惯常前来“听雨”的日子。而沈芷的任务,就是制造一场“意外”的、不引人怀疑的邂逅。
楼梯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宝蓝色团花绸缎长袍、外罩玄色暗纹马褂的中年男子走了上来。他体态微丰,面皮白净,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手上戴着一枚水头极足的翡翠扳指,正是陈有财。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
陈有财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他惯常的“听雨轩”。就在他即将走到雅间门口时,一直留意着楼梯口的沈芷,似乎被窗外的什么景象吸引了注意力,恰好在此刻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向着陈有财的方向,看似要招呼楼下刚到的什么人,身形微转。
“哎呀!”
一声低低的惊呼。沈芷手中的茶杯“不慎”脱手,半盏温热的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泼洒在陈有财的绸缎袍角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颇为醒目的水渍。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实在对不住!”沈芷立刻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歉意,连连福身,“小妇人一时失手,污了您的衣裳,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有财猝不及防,眉头瞬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和警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袍角的水渍,又抬眼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妇人。容貌清丽,气质不俗,衣着体面,不像寻常莽撞之人,那惊慌之色也颇为真实。最重要的是,她孤身一人在此,身边并无同伴,看起来构不成什么威胁。
“无妨。”陈有财压下心头那点不快,摆了摆手,声音是刻意放缓的温和,但眼神里的疏离和审视并未减少,“夫人不必惊慌,区区小事。只是这茶渍……稍后处理便是。”
“这怎么行!”沈芷的语气充满了内疚,她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作势要上前擦拭,“都是小妇人的不是,弄脏了您这么好的料子。不如……不如这衣裳的清洗费用,由小妇人承担?或者,您告诉小妇人这衣裳价值几何,小妇人赔给您一件新的?”
她态度诚恳,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深闺妇人闯了祸后不知所措、急于弥补的样子。
陈有财见状,心中那点疑虑又消去了几分。他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沈芷递过来的帕子,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夫人言重了。一件衣裳而已,不必挂怀。陈某自行处理便是,夫人请自便。”
他只想尽快了结这场意外,回到自己安静的雅间去。
“这……”沈芷似乎更加过意不去了,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小锭银子,约莫有五两,双手递过去,“这位爷如此大度,小妇人心中更是不安。这点银子,不成敬意,权当是赔礼,还请爷务必收下,否则小妇人实在心下难安。”
她将银子递出,眼神恳切,姿态谦卑,完全符合一个不愿欠人情、又有些胆小怕事的妇人形象。
五两银子,对陈有财来说不值一提,但这妇人的态度,却让他不好再冷面拒绝。他若执意不收,倒显得不近人情,引人侧目。在这状元楼,他向来是低调的。
“这……夫人太客气了。”陈有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示意身后的小厮接过了银子,“既如此,陈某便愧领了。夫人也请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多谢爷体谅。”沈芷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再次福了福身,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小妇人姓姜,就住在西城榆钱胡同。今日实在唐突,改日若有机会,定向爷郑重赔罪。”
她报出了一个真实的、但不甚起眼的地址(是林重山一个可靠旧部的租住处),增加了可信度,也留下了若有若无的、可供追查的线索——当然,是经过伪装的线索。
陈有财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进了“听雨轩”,关上了门。他需要换下这件湿了袍角的衣裳,也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刚才这场小小的意外。
沈芷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脸上歉疚感激的笑容慢慢敛去,恢复了平静。她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新换上来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指尖却几不可查地轻轻颤了一下。
第一步接触,完成。自然,不突兀,留下了初步印象,甚至留下了“把柄”(那五两赔礼银子)和一个模糊的住址信息。对于陈有财这种多疑谨慎的人来说,一个无心的、略带笨拙的、急于弥补过错的中年妇人,远比一个刻意接近、目的不明的陌生人,威胁要小得多,也更容易在后续“偶遇”时,被放松警惕。
她知道,陈有财此刻一定在雅间里,一边换衣服,一边琢磨她。这就够了。种子已经埋下。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听雨轩”的门开了。陈有财已经换了一件颜色相近的袍子,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他目光扫过大堂,看到沈芷还坐在原处,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只是独自品茶。他脚步未停,带着小厮下了楼。
沈芷没有看他,只是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她才缓缓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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