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府衙之上的孤影(1/2)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息都像被拉长、凝固。

姜芷高举着血书的双臂,因为寒冷、伤痛和极度的紧张而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酸麻疼痛从肩膀一路蔓延到指尖。冰冷的青石板透过单薄的衣裙和膝盖,将寒意毫不留情地刺入骨髓。肩头被水火棍击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缓慢地渗出来,濡湿了破烂的衣料。

但她不敢动,甚至不敢稍微放松一下高举的姿势。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静止的青幔轿帘,仿佛要将那布料烧穿两个洞。耳畔是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四周兵丁衙役的目光,如同无数冰冷的针,扎在她的背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惊愕、警惕、厌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疯狂之人的怜悯?不重要。她全部的心神,都系于那顶轿中之人。

他会怎么做?

是厉声呵斥,命人将她这“冲撞仪仗、惊扰上官”的疯妇拖走,乱棍打杀?

是漠然无视,轿帘不动,任由衙役处置?

还是……

就在姜芷手臂的颤抖快要达到极限,眼前阵阵发黑之际,那静止的青色轿帘,终于动了。

一只修长、指节分明、肤色略显苍白的手,从轿帘一侧伸了出来,手指微微曲起,对着轿旁一名穿着青色官服、像是随行属官模样的人,轻轻做了一个“取来”的手势。

动作很轻,很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名属官显然愣了一瞬,立刻躬身,快步上前,从姜芷高举的、颤抖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方暗红色的粗麻布血书。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上面的内容,便双手捧着,转身疾步走回轿旁,恭恭敬敬地,从轿帘侧面递了进去。

然后,一切又恢复了静止。

轿帘垂下,隔绝了内外。只有那只苍白的手,拿着那方刺目的血书,消失在帘后。

姜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轿中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在想什么。她只能跪着,等待着,如同等待最终的宣判。寒风卷着尘土和枯叶,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吹得她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但她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这一次的沉默,似乎更加漫长。

周围的兵丁和衙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原本举起的棍棒刀鞘,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但依旧警惕地围着姜芷,形成一道松散的包围圈。围观的百姓中响起压抑的、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在轿子和姜芷之间来回逡巡。

终于,轿中传来一个声音。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沉稳,以及常年审案断狱养成的特有的冷静腔调,透过轿帘传出,清晰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既有冤情,依律当诉。本官既为巡察,自当受理。”

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姜芷浑身一震,几乎要瘫软下去。不是驱逐,不是喝骂,他说……受理?

紧接着,那声音继续道,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口吻:“来人,将此妇人……暂且收押。待本官勘验案卷,查明情由,再行审理。”

“收押”二字,让姜芷的心又是一沉。但“勘验案卷,查明情由,再行审理”这十二个字,却又像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微光。

“是!”轿旁的属官立刻躬身应道,随即对周围的衙役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将此……此妇人带走,暂且收监看管!”

几名衙役这才如梦初醒,上前来,动作算不上粗暴,但也绝无温柔,一左一右将几乎虚脱的姜芷从地上架了起来。她的双腿早已麻木,脚底的伤口再次崩裂,被衙役拖行时,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淡淡的、混着尘土的血痕。

姜芷没有挣扎,任由他们架着。在被拖离之前,她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再次看向那顶青轿,嘶哑地喊了一句:“谢……谢青天大人……”

轿帘依旧低垂,没有任何回应。

她被衙役架着,脱离了朱雀大街,向着州府衙门侧门的方向拖去。围观的百姓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肩头染血、被官差拖走的女人。同情、好奇、畏惧、事不关己的麻木……种种情绪,混杂在那些沉默或低语的注视中。

这一次,她被带去的不是女牢,而是州府衙门内的一处单独的看守房。房间比之前的女牢稍好,虽然依旧阴暗潮湿,但至少是砖石结构,有一扇小窗,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床上甚至有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

“老实待着!”衙役将她推进去,锁上了门。

姜芷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肩头的伤被牵扯,疼得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她趴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

没有被当场打死,没有被投入暗无天日的大牢,而是被“收押”在这相对独立的地方……这似乎印证了那位沈御史,至少没有将她的话全然当作疯妇妄言。他收下了血书,他说要“勘验案卷,查明情由”。

这是希望吗?姜芷不敢确定。官场之上,一句话可以有无数种解读。也许他只是为了维护巡察御史“体察民情”的表面文章,暂时稳住她,事后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甚至……将她秘密处置。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血书已递,人已在此。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接下来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看守房内一日两餐,有人从门上的小窗递进来两个冰冷的杂面窝头和一碗清水。味道自然谈不上,仅能果腹。肩头的伤没有处理,已经开始红肿发热,隐隐有溃烂的迹象。脚上的伤口也再次恶化。但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内心的焦灼。

沈御史会看那份血书吗?他看了会信吗?他会去调阅赵重山的案卷吗?案卷早已被做得天衣无缝了吧?他会见自己吗?何时审理?重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些问题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安眠。她只能强迫自己进食,保存体力,处理伤口(用窝头蘸清水清洗,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其余时间,便是靠坐在冰冷的墙角,望着那扇小窗外一方狭窄灰暗的天空,默默等待。

一日,两日……

没有任何消息。看守她的衙役换了三班,个个沉默寡言,对她的任何询问都置若罔闻,仿佛她不存在。

希望,在死寂的等待中,一点点被消磨。绝望的阴影,再次悄然笼罩。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徒劳?那位沈大人,只是做做样子?

就在姜芷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几乎要被这无望的等待逼疯时,第三日午后,门外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开锁的声音。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日接过血书的青衣属官。他面色依旧严肃,打量了一眼蜷缩在墙角、形容更加憔悴不堪的姜芷,皱了皱眉,开口道:“姜氏,起来。御史大人传你问话。”

姜芷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灰暗的眼眸里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大人……沈大人要见我?”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嗯。”属官淡淡应了一声,侧身让开,“跟我来。记住,大人问什么,答什么,不得妄言,不得喧哗。”

“是!是!民妇明白!”姜芷连连点头,胡乱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拉了拉破烂的衣襟,深吸一口气,跟着那属官走出了看守房。

她没有被戴枷锁,只是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跟着,穿过州府衙门内曲折的回廊。这是她第一次走在衙门内部,高墙深院,青石板路,两侧是肃穆的官廨,偶尔有穿着公服的小吏匆匆走过,目光扫过她时,带着审视和好奇。

最终,她被带到了二堂一侧的一间签押房外。属官示意她在门口稍候,自己先进去通禀。

姜芷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隐约的谈话声,很低,听不真切。她的心跳得飞快,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尖冰凉。她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片刻,属官出来,对她点了点头:“进去吧。大人就在里面。”

姜芷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走进了签押房。

房间不大,陈设简洁。正面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公案,案后坐着一个人。两侧靠墙是书架,上面堆满了卷宗。窗户开着,透进天光,也带来了初冬清冷的空气。

姜芷不敢抬头细看,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民妇姜芷,叩见青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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