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雪中送炭见真情(1/2)

雨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激起浑浊的水花。屋檐下的雨水连成了线,像一道灰蒙蒙的珠帘,将院内残破的景象与外界隔绝开来。

姜芷站在雨中,湿透的囚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她没有立刻回屋,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扫过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地面、倾覆的花盆、还有那扇贴过封条如今已空洞洞的大门。

“夫人,快进屋吧,淋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吴妈抱着安平,在屋檐下焦急地唤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安平似乎也被这冰冷的雨和压抑的气氛吓住了,扁着小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哭出声,只是伸出小手,朝着姜芷的方向抓了抓。

姜芷这才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淌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雨幕中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

她走回屋檐下,从吴妈手里接过安平。小家伙一到她怀里,立刻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湿冷的肩窝,小小的身子还在轻轻颤抖。

“不怕,安平不怕。”姜芷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低哑却温柔,“有娘在。”

她抱着孩子,看向吴妈手中那个瘪瘪的、只装着几件旧衣的小包袱,又看看这除了几件破家具外一无所有的“家”,沉默了片刻。

“周捕头,”她转向一直抱臂站在廊下、冷眼旁观的周奎,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他却浑然不觉,“家产已清点变卖完毕,银钱也已封存。民妇如今……已无处可去。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周奎看着她。雨中的妇人形容狼狈,怀抱幼子,身后只有一个同样惶然无措的老仆。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但他知道,这案子没完。上面的意思很清楚,赵重山要抓,这妇人……也要牢牢控制在手里。

“赵姜氏,”他公事公办地开口,语气没什么温度,“你虽变卖家产,但案情未明,你仍是涉案之人,不得擅自离开青石镇。府尊有令,着你在此等候进一步传讯。至于住处……”他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宅子,“此宅已属他人,你需另寻住处。念你携有幼子,可暂居一日,明日此时,必须搬离。”

暂居一日,明日搬离。

姜芷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民妇明白了。只是……民妇如今身无分文,携老仆幼子,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往何处。能否请周捕头通融,宽限两日?”

周奎皱了皱眉,正要拒绝,旁边一个年轻些的衙役有些不忍,低声道:“头儿,这雨下得这么大,她们老的老小的小,身上又湿透了,这时候赶出去……”

周奎瞪了他一眼,那衙役立刻缩了回去。他沉吟片刻,终究摆了摆手:“只此一日,明日此时,必须离开。我会留两个兄弟在此看守,不得离开此院。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点了两个衙役留下,自己带着其余人,押着装满银钱和契书的箱子,冒着大雨离开了。

院门被重新关上,但没有上锁,因为这里已不是姜芷的家。两个留守的衙役一左一右站在门廊下,避着雨,目光时不时扫过院中的三人。

姜芷抱着安平,对吴妈低声道:“先进屋,生火,把衣裳烤干,别着了凉。”

三人进了唯一还算完好的正房。屋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床铺被扯开,箱笼倒扣在地上,好在角落的炭盆还在,旁边还有些未被拿走的、零碎的柴火和炭块。

吴妈手忙脚乱地找来火折子,点燃一些碎柴,又小心地添上几块炭。橘红色的火苗渐渐窜起,驱散了屋内的阴冷和潮气。

姜芷将安平放在唯一一张还没散架的旧椅子上,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衣,拧了拧水,搭在火盆旁的椅背上烘烤。又赶紧检查安平,小家伙外面的衣服也湿了些,好在里面的小袄还算干爽。她迅速给安平换了干的里衣,用自己半干的外衣将他裹紧,抱在怀里,坐在火盆边。

吴妈也换了干衣服,主仆三人围坐在小小的炭盆旁,汲取着那微弱的暖意。安平大概是累了,也吓着了,在娘亲温暖的怀抱和跳动的火光中,渐渐闭上了眼睛,小手还紧紧抓着姜芷的衣襟。

屋里一时只剩下柴火噼啪的轻响,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夫人……”吴妈看着跳跃的火苗,眼泪又落了下来,“咱们……咱们明天可去哪儿啊?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了……这、这可怎么活啊……”

姜芷轻轻拍着安平,目光落在火光上,幽深难测。“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她的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很轻,很急。

守门的衙役警惕地喝问:“谁?!”

“差爷,是我,西街的胡大娘。”门外传来压低了的声音,“给赵家娘子……送点东西。”

一个衙役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回头对屋里喊道:“赵姜氏,有人找。”

姜芷将睡着的安平小心地交给吴妈,起身走到门口。只见胡大娘挎着一个盖着油布的竹篮,有些紧张地站在雨里,旁边还跟着她的儿子,一个十七八岁、面相憨厚的后生,手里提着一个旧木桶,也用油布盖着。

“胡大娘?”姜芷有些意外。

胡大娘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衙役,拉着儿子挤进门,快步走到屋檐下,将竹篮往姜芷手里一塞,又示意儿子把木桶放下,语速极快地道:“赵家娘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篮子里有几个馍,一罐自家腌的咸菜,还有几个煮鸡蛋,给孩子和吴妈垫垫肚子。这桶里是热粥,赶紧趁热喝点,暖暖身子。”

她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旧钱袋,不由分说塞进姜芷手里,声音压得更低:“这里头有点散碎银子,不多,是我平日里攒的,你千万别推辞!如今这情形……先顾眼前要紧!宅子后头,靠河滩那边,有个废弃的瓜棚,虽然破,好歹能遮点风雨。我让大牛去看过了,稍微收拾一下还能将就。你们……你们夜里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到那儿避一避。这事,千万别声张!”

姜芷握着那还带着胡大娘体温的旧钱袋,看着竹篮里实实在在的食物,又看看那桶冒着丝丝热气的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白日里那一点点暖意,在此刻化作滚滚热流,冲撞着她的胸腔。

“胡大娘……这、这如何使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使得!怎么使不得!”胡大娘瞪了她一眼,眼圈也红了,“咱们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娘我心里清楚!赵镖头……也绝不是那等歹人!这世道……唉!别的忙大娘帮不上,这点东西,你还跟我客气,就是瞧不起大娘了!”

她顿了顿,看着姜芷苍白消瘦的脸,叹气道:“你也别太硬撑,该低头时且低头,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银子你藏好,别让人瞧见了。瓜棚的位置,我让大牛告诉你。”

旁边那憨厚的后生大牛,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对姜芷道:“赵家嫂子,瓜棚我去收拾过了,铺了层干草,虽然简陋,但今晚将就一下没问题。等天黑了,路滑,我……我再过来,带你们从后面小路绕过去,差爷不容易发现。”

姜芷看着眼前这对朴实的母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哑声道:“大恩不言谢。胡大娘,大牛兄弟,今日之恩,姜芷铭记于心。”

“快别这样!”胡大娘连忙扶住她,又警惕地看了看门口方向,“我们先走了,你们赶紧吃东西。夜里……夜里再说。”

母子二人不敢久留,又匆匆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姜芷提着竹篮和钱袋,看着那桶热粥,伫立良久。吴妈早已泪流满面,不住地用袖子擦着眼睛。

回到火盆边,姜芷打开竹篮。里面是六个粗面馍馍,还温热着;一小罐油汪汪的、散发着香气的腌萝卜条;六个白水煮蛋。木桶里的粥是粟米粥,熬得浓稠,热气腾腾。

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胜过世间任何珍馐美味。

姜芷盛了三碗粥,剥了鸡蛋,和吴妈沉默地吃着。热粥下肚,冰冷的四肢百骸仿佛才重新活了过来。安平睡了一会儿也醒了,姜芷小心地喂他吃了小半碗粥和一点蛋黄。

身上暖了,肚子也饱了,绝望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胡大娘送来的,不仅仅是食物和一处简陋的容身之所,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一份绝境中不曾泯灭的善意。这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让姜芷觉得珍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势稍歇,转为绵绵细雨。

忽然,院门又被敲响了。这次的声音更轻,更小心。

守门衙役开了门,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布裙、用头巾包着大半张脸的妇人,挎着个小包袱,低头快步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屋檐下,才抬起头,露出一张秀丽却带着忧愁和急切的脸——竟是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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