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个蠢女人(1/2)

剧烈的震荡感仿佛还在骨髓深处残留,像是有无形的重锤在反复敲打着他的脑髓和每一寸骨骼。

刺骨的寒冷混合着撕裂般的剧痛,那是意识模糊前最后的烙印。

童磨那悲悯又冰冷的笑容,碎裂的冰晶折射出扭曲的光芒,自己疯狂撞向树干的可笑悲鸣,香奈惠那双即使在血污与垂死中也依然温柔、洞悉一切的粉眸……

“真是个蠢女人……”

这句耗尽所有力气、混杂着无尽痛苦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情绪的低语,仿佛就是他灵魂坠入黑暗深渊前,对自己残存行为唯一的注解。

他做了什么?似乎是用那仅存能动的手臂,凝聚起所剩无几、摇摇欲坠的寒冰力量,笨拙而粗暴地覆盖在了香奈惠胸前那致命的伤口上?

冻结!止血!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至于那极致低温会不会对她残破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甚至……加速死亡?

那时的他,一片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那么多。

他只知道,不能让血再这样流下去,这个蠢女人不能死得那么快!

她欠他一个答案!不,或许是……他欠她……一个东西?

他终究是失去了意识,如同被彻底折断翅膀的鸟雀,沉入冰冷漆黑的死寂之海。

……

混沌的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起初,只有无尽循环的噩梦。

童磨七彩的琉璃瞳冷漠地凝视,金扇挥落的寒光,香奈惠倒下的血泊……手臂被斩的幻痛一次次惊醒了他残留的、仅存的自我意识,却又在下一刻被黑暗重新拖拽吞噬。

他似乎一直在寒冷中挣扎,骨头缝里都透着冰碴,时而感觉自己悬浮在虚无,时而又被千斤重担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但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样的暖意,极其突兀地开始渗入这片永恒的冰冷。

这暖意并非火焰的灼热,更像是初春时分,穿透厚厚云层洒落在皮肤上的第一缕阳光,带着生命复苏的熹微希望。

伴随着这暖意一同侵入他沉寂感官的,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令人心神安宁的淡雅香气。

它若有若无地飘荡着,似药草微辛后的回甘,又似某种清雅花卉被晨露浸透后散发的芬芳,更深处,似乎还有一种独特的、干燥且干净的草木气息……是紫藤花吗?不像……但更让人安心。

这香气如同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混乱的意识边缘,带来一丝微弱的、却足以引导灵魂回归的锚点。

……光亮?

沉重的眼皮像是被铅块焊死,艰难地试图掀开一道缝隙。

随之而来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温暖的、朦胧的、如同隔着磨砂玻璃般的柔光。

是……阳光?

这个认知在他如同锈蚀齿轮般缓慢运转的思维里激起了一丝微澜,多久……没感受过如此……纯粹的……温暖了?

视野从模糊的暖黄光晕开始聚焦。他首先看到的,是头顶斜上方一片倾斜的、光线正是由此处涌入的……是窗户?

窗格很干净,窗外是摇曳的模糊绿影,证明自己并非身处于童磨大人那座华丽却终年笼罩着阴影的宫殿。

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地方……是床铺?身下是干燥、有着轻微摩擦感的布料触感,与昏迷前冰冷潮湿泥地的记忆截然不同。

他微微侧头——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也带来了一阵剧烈的眩晕和颈椎处的僵硬酸痛。

他看到一个房间的轮廓。

干净、简洁、木质结构散发着沉稳的气息。

陈设不多,但整齐有序。

墙边靠着几个巨大的药柜,无数小抽屉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空气里那种独特的、令人安心的药草香似乎正是来源于此。

这里……是哪里?

一个极度陌生却又带着一丝……医馆般秩序感的地方?

鬼杀队?

这个名词像是黑暗中点燃的火柴,瞬间让他混沌的思绪短暂地清晰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心脏被猛然攥紧的窒息感!

香奈惠!

他几乎要挣扎着从床上弹起,想看看那个被他亲手重伤又拼死救他的女人是否安好。

然而,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他压了回去!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感觉不到腿脚,甚至连动一动指尖都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发指令而躯体毫无回应!

咔嗒……

一声极轻微的、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

他努力地、极其缓慢地转动沉重的眼珠,视野艰难地投向门口的方向。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纤瘦、小巧。

一头利落的短发,在门口涌入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非常特别的、在深紫中隐隐折射出一抹幽紫光泽的色调。

是那个颜色的头发很少见。

她穿着样式简洁的队服,外罩一件同样剪裁利落的紫色羽织,袖口和前襟似乎用更深的紫色丝线绣着类似蝶翼的精致纹样。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常年照顾病患而养成的谨慎和麻利。

她手中端着一个盛放着药瓶和纱布的木盘。

她走进房间,目光习惯性地先投向病床,那是一种例行公事的、带着医生观察性质的视线。

然而,当她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艰难移动的眼睛——那刚刚从一个月漫长沉睡中苏醒、还带着血丝、茫然、如同蒙尘琉璃般的银灰色双眸时——少女端着木盘的动作明显地顿住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惊讶。

那双与她姐姐极其相似、却气质迥异的紫色眸子瞬间睁大了几分,里面掠过一丝清晰可见的讶异,如同平静湖面骤然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但这份惊讶稍纵即逝,仿佛只是水面上荡漾开的一圈涟漪,下一秒就被一种更为内敛、更为冷静的情绪所取代。

她的脚步更快了,几乎是小碎步无声地走到床边。

她先将木盘轻轻放在旁边的矮柜上,避免任何刺耳的噪音。

随后,她微微俯下身,拉近了一些距离,好让视线能更清晰地与他对焦。

没有过分亲昵的接触,保持着一种专业且适当的距离感。

她脸上没有明显的笑容,但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却弯起了一丝微小的弧度,整个人的气息也因为这一微小的表情变化而骤然柔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真诚的欣喜。

“啊,你醒了?”

她的声音响起。

出乎意料的,并不尖锐,反而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感,但在这清亮之下,是极力控制的平静与……一丝难掩的探究。

像是极力掩饰着某种汹涌的情绪,只流露出最表面的平静湖面。

“……太好了。”她补充道,声音依旧轻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你已经昏迷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可真让人担心。”

她微微侧头,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脸庞、他失去光泽的纯白头发、他被子里僵硬的身躯轮廓。

那审视的目光既有关注伤势的专业性,又似乎潜藏着一丝更深的、不易察觉的审视。

水谷雪烛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又干又涩又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沉闷滞涩,仿佛里面的脏器还未完全从昏迷的麻痹中复苏过来,带着迟滞的胀痛感。

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挤出几声沙哑的、像是生锈门轴摩擦般的音节。

他艰难地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唾液,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个模糊且断断续续的问题:

“你…是……?”

喉咙火烧火燎,声音如同漏气的破风箱。

紫色短发的少女似乎对他的虚弱毫不意外,她迅速收敛了那一丝喜色,恢复了冷静的神态。

她轻轻点了下头:

“我是蝴蝶忍。”

她的回答简洁干脆,同时伸手调整了一下雪烛枕头的角度,让他能看到自己更舒服些。

她的动作专业而快速,但手指并没有直接碰触他露出的皮肤,带着一种职业的谨慎距离感。

“至于这里,是鬼杀队的蝶屋。”她看着他那带着巨大困惑和戒备的眼睛,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像是解答了他心底的疑问。

“是专门治疗受伤队士的地方。”

鬼杀队……蝶屋……蝴蝶……

水谷雪烛混沌的脑海里努力拼接这些信息碎片。

“蝴蝶”这个姓氏……加上那张……与香奈惠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一双漂亮眼睛的轮廓……

香奈惠?!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他的脑海!意识瞬间被一个身影和漫天刺目的血红占据!

她怎么样了?!

她胸前的伤口……自己最后那濒死的冻结……她活下来了吗?!

“香奈……”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想喊出那个名字,剧烈的动作再次引发一阵令人窒息的咳嗽和眩晕。

他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蝴蝶忍似乎立刻理解了他的激动和未尽的话语来源。

她眼神微微一暗,之前那好不容易柔和下来的气息瞬间变得有些紧绷起来,像一根骤然拉紧的弦,紫色的瞳仁里似乎有什么复杂尖锐的东西一闪而过,但旋即又被她强行压下,只留下一片更加沉寂的平静。

她的脸色依旧冷静,声音也维持着平稳:“姐姐她……”

她的目光似乎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房间的某个方向,也许是隔壁,也许更远。

“……你先别激动,水谷先生。”她改变了称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感,那是一个医生面对不安定病患时的职业气场。

“你现在身体非常虚弱,任何剧烈情绪都可能引发危险。”

她迅速拿起木盘上的一只小药瓶和一个杯子:

“我是她的妹妹,蝴蝶忍。当时……”

蝴蝶忍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她赶到时的场景,握着杯子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半分,指尖微微泛白。

“……你和我的姐姐,在一条偏僻的山道旁,一起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她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如同珠玉落地,“是我带人把你们接回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水谷雪烛那张苍白、虚弱、写满痛苦与惊惶的脸上,补充道:

“先不说了,你等我一下。我需要立刻确认你苏醒后的身体体征反应,你的状况很复杂,必须马上给药。”

她没有再给水谷雪烛任何追问的机会,语速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干脆。

她转身,步伐利落地走向门口,像是要去取更精密的检查工具或是通知其他医师。

只是在即将迈出房门时,她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半秒,背影在门框的阴影中显得有些单薄,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雪烛徒劳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说什么,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重新艰难地将头转向唯一的光源——那扇明亮的窗。

窗外,阳光正好。

微风轻轻拂过树梢,枝叶摇曳着,在窗棂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暖洋洋的春日气息,带着勃勃生机涌入这个充满药味的房间。光线如此温暖,如此真实,如同梦境般不可置信。

他躺在柔软的、干燥的被褥里,空气是清香的、安全的。

可是……

童磨是鬼!

蝶屋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这一个月前刻入骨髓的冰冷认知。

而此刻,这个以蝴蝶为名的居所,更像是一座由复杂情感(愧疚、茫然、一丝被救治的感激与对香奈惠状况的极度焦虑)构筑的精致牢笼。

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一滴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滚烫液体,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处的发丝,只留下冰冷微咸的触感。

如同他那颗在暖阳下依旧冻结着寒冰与余烬的心。

意识,再次沉浮。而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无数模糊的画面碎片涌了上来——童磨悲悯的嘴角,碎裂的冰河,枯叶上的血蝶…还有那句耗尽他所有心力的呢喃:

“真是个……蠢女人……”

在蝴蝶忍那混合着严格精准与一丝难以察觉审视的照料下,时间如同浸染药香的纱布,一层层覆盖在蝶屋的每个角落。

一个月的光阴,缓慢而沉重地流淌过去。

对水谷雪烛而言,这三十天是重塑筋骨的地狱。

每一次尝试活动,都像在挑战碎裂后被强行粘合的陶俑。

胸腔深处残留着钝痛,如同有看不见的重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生锈的风箱。

下肢的肌肉无力,神经末梢仿佛被寒风割过,每挪动一寸都带着撕裂般的滞涩感。

最难以忽视的,是右肩处那永久性的、沉重的虚无感,即使不动,那幻肢的痛楚也如幽灵般缠绕着意识,提醒着那场惨烈的失去。

当他第一次被允许尝试下床时,仅仅是从床边到门口几步的距离,就如同穿越荆棘荒原。

沉重的身体摇晃得像暴风中的芦苇,刚迈出一步,眼前便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病号服。

右臂几乎断裂带来的平衡缺失让他的世界完全倾斜。

是小葵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几乎倾倒的身体,那孩子个头虽小,却有一股蝶屋女孩特有的韧性。

“雪烛先生,慢一点!不能着急的!”她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焦急。

“哼。”蝴蝶忍的声音清冷地响起,她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抱着手臂,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他失去血色的脸上和微微发抖的腿脚上。

她没有直接斥责他乱动,只是眼神掠过一丝严厉,“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你的脏器损伤比外伤严重得多。不想永远躺在床上,就老实一点,循序渐进!”

那严厉中的一丝关切被他艰难捕捉到。

他咬紧牙关,压下胸腔翻涌的血腥气和胃里的不适,依靠着门框,缓慢地、重新调整重心。

剧痛如同无数细小冰针在骨髓里穿梭,迫使他最终在那张冰冷的、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暂时“老实”躺下。

但他没有放弃。

日复一日,在与剧痛和虚弱的拉锯战中,他开始缓慢地重新掌控这具残破的躯壳。

他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能在小澄的搀扶下在病房内缓缓踱步,再到后来,仅凭一只左手撑着墙,能独自完成通往走廊尽头盥洗室的短途跋涉。

每一步都浸着冷汗,每一步都留下疲惫的烙印。

这个过程中,他遇见了蝶屋的少女们,如同春日里陆续开放的、各具特色的花朵。

栗花落香奈乎:那是个如同人偶般安静的女孩,有着罕见的樱粉色长发和空洞却美丽的紫色眼眸。

她常常静静坐在角落,或是站在远处看着天空。

她的存在感很低,却又会在某个人几乎要摔倒时,像无声的风一样出现在他身边,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稳住他,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神崎葵:元气满满的少女,扎着活力的双马尾,是蝶屋精力最旺盛的“监督员”。

她严格贯彻蝴蝶忍的要求,监督病人吃药、休息,声音清脆,态度认真,像个小管家婆。

最初对他很是戒备,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但随着他日复一日艰难的复健,那份戒备慢慢化成了夹杂着同情和“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别浪费药”的督促。

中原奈绪:有着温暖的褐色短发的少女,是蝶屋中最具包容感和温柔的存在之一。

她总是默默整理床铺,更换药草,在她当值的日子里,空气里会弥漫着一种安神的淡淡花香。

寺内清、高田奈橞:活泼开朗的双胞胎姐妹,是整个蝶屋的“开心果”。

她们的声音总是充满活力,负责一些跑腿和辅助工作。

她们不怕生,会在忍不在的时候好奇地围过来,叽叽喳喳地问着外面的世界,偶尔还会偷偷塞给他一些甜甜的零食。

她们的朝气在无形中驱散了不少蝶屋沉重的药气和伤病带来的阴霾。

蝴蝶忍:她的存在感始终最强烈。

严厉、冷静、专业、偶尔流露出深藏却无法完全掩饰的复杂心绪。

她像一个精准的医师,观察着他身体每个微小的变化,调整着每一份药的剂量和每一次复健的强度。

在他因痛楚而表情扭曲时,她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像是被触动的东西,但立刻会被更深的审视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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