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平层(2/2)

“食物配给。”林悦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务实,“现有储备:压缩饼干五箱(每箱五十包),单兵自热食品剩余十一份,高热量能量棒两盒(二十根),牛肉干三袋。瓶装水两箱(四十八瓶)。厨房找到未开封5kg装东北米一袋,真空包装小米、绿豆各一包,食用盐两罐,未开封1.8l装压榨菜籽油一瓶。调味品若干,无蔬菜肉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定量分配。每日两餐。早餐:每人压缩饼干一块,或米粥一碗(如有条件熬煮)。晚餐:单兵自热食品一份,或同等热量米粥加能量棒半根。饮水每日定量一瓶。伤员陈默,”她看向我,“额外增加半块压缩饼干或等量米粥。伤口愈合需要能量。抗生素注射期间,必须保证基本热量摄入,否则肝损加速。”

“明白!”王文第一个应声,随即又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林医生,那米粥…咱现在也没锅没灶啊?厨房那电磁炉,没电就是块废铁。”他指了指楼下。

“用这个。”张鸣忽然开口,从自己战术携行具侧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迷彩涂装的金属盒子——单兵固体燃料炉!“燃料块还有十二块,每块持续燃烧约一小时。配合不锈钢饭盒,可以煮粥烧水。”

王文眼睛一亮:“嘿!张哥!还是你靠谱!这宝贝都有!”他兴奋地接过那个小炉子,翻来覆去地看,“这下好了!能喝上热乎粥了!我这就下去找合适的锅!”说着就要往楼下冲。

“站住!”林悦冷声叫住他,“食物物资统一管理,集中存放。赵班长,指定存放点。”

赵建军略一沉吟:“厨房岛台下方的柜体空间大,相对干燥避光。所有未开封包装食品、米面油盐、饮用水,全部存入此处,上锁!钥匙由林首长保管。每日按配额领取。已开封的速食、能量棒、压缩饼干,按人头分装,自行保管。”这个方案既保证了集中管理,避免浪费,又给了个人一定的自主权。

“行!我这就去搬!”王文再次领命,活力十足地跑下楼去。

“张鸣,检查所有窗户,特别是二层主卧落地窗,评估防御薄弱点。寻找可用材料加固,至少制造预警装置。”赵建军继续布置任务。

“是!”张鸣应声,立刻走向主卧那巨大的落地窗,开始仔细检查锁扣、玻璃厚度和窗框结构。他拿出卷尺测量,又在sit上记录着什么。

“林首长,伤员情况稳定的话,您也休息一下。左臂需要复查。”赵建军看向林悦,语气带着尊重。

林悦没说话,只是走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闭上了眼睛。她右手依旧习惯性地搭在腰间92式手枪的握把上,即使休息,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显然刚才为我清理伤口和紧张的情绪消耗了她巨大的精力。

赵建军则走到主卧门口,抱着他的191式步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那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楼梯口和二层的动静。他选择了这个位置,既能警戒上下通道,又能随时策应主卧内外。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瞬间笼罩了城市废墟。屋内没有灯光,只有窗外远处零星燃烧的火点,如同地狱的鬼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投射进来微弱而诡异的光影。安全屋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我们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楼下偶尔传来王文整理物资时轻微的磕碰声。

我躺在冰冷的帆布垫子上,腰间的钝痛如同永不熄灭的余烬,持续不断地灼烤着神经。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因环境的暂时安全和那扇门的隐患而异常清醒。黑暗中,我闭上眼,视野边缘那幽蓝的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指挥点:411\/1000】

【召唤单位:张鸣(精确射手)】

【状态:就位】

【生命体征评估:清创术后。活动性出血(加压控制中)。败血症风险:高(>70%,需持续强力抗感染治疗及营养支持)。体温:38.9c(中度发热)】

411点。距离下一次召唤,还有589点的鸿沟。安全屋只是暂时的避风港,门外是无穷无尽的尸潮,门内是林悦那双时刻审视、充满怀疑的眼睛。系统的秘密如同悬顶之剑,张鸣的归队暂时缓解了压力,但也让林悦的疑窦更深。那扇被强行破开、用钢筋和水泥勉强加固的防火门,是扎在堡垒心脏上的一根刺,提醒着我们安全是何等脆弱。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爬行,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楼下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是王文在厨房岛台下的柜子里小心整理物资。

“嗒…嗒…”

极轻微、富有节奏的敲击声,来自小起居室方向。不是鼾声。是张鸣。他靠坐在墙角的地铺上,怀中抱着那支加装消音器的qbu-191,食指的指关节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叩击着冰冷的枪身护木。声音轻得几乎被黑暗吞噬,却带着一种狙击手特有的、刻入骨髓的警惕韵律,像一颗在死寂中缓慢跳动的心脏。他在警戒,即使在休息。

赵建军依旧矗立在主卧门口,背对着屋内,面朝楼梯口的黑暗。他抱着191式步枪的身影如同铁铸的雕像,只有极其偶尔调整重心时,作战靴底与瓷砖地面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沙”声。他是锚,是这脆弱堡垒里最沉稳的基石。

忽然,一直闭目靠在墙角的林悦动了。她无声地坐直身体,那双在黑暗中如同寒星般的眸子,精准地投向门口赵建军的背影。

“赵班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冰片刮过玻璃,清晰得刺耳,“张鸣上士携带的dbu-141型专用狙击弹,据我所知,是前年底才开始在少数战区直属特战单位进行小范围实战验证的试验型号。你们旅的步兵班精确射手…什么时候列装这种尚未大规模配发的高精尖弹药了?”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逻辑链条上最脆弱的环节。

黑暗中,张鸣那细微的叩击声戛然而止。整个主卧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压向门口那个沉默的背影。

赵建军缓缓转过身,他的脸大半隐在楼梯口透上来的微弱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魁梧的身躯绷得更紧了。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几秒钟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依旧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报告林首长。‘断箭’勤务,权限特殊,资源调用层级…超出常规建制单位。张鸣同志作为独立前出侦查及火力支援节点,装备由战区联合前指特批配给。具体装备型号及来源,属于特种勤务内部密级,我…无权透露细节。”他再次祭出了“权限”、“密级”这块沉重的盾牌,但语气中那份“超出常规”的强调,似乎比之前更加模糊,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托词。

“呵,‘超出常规’…”林悦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绝不是笑意,“赵班长,这套说辞,用一次是纪律,用两次是敷衍,用三次…”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压迫感,“就是侮辱我的智商,也是在侮辱你身上这套军装代表的纪律性!”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左臂的夹板,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但她毫不在意,向前逼近一步,强光手电没有打开,但那无形的目光却如同两把烧红的探针,死死锁定赵建军,“你们所谓的‘系统’、‘激活’、‘节点投射’,还有这种凭空出现的特供弹药!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实验?还是…”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无比,“一个精心策划、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骗局?!”

“林首长!”赵建军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被逼到墙角的强硬,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注意您的言辞!‘断箭’勤务由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直接授权!其核心目的及技术细节,属于国家最高机密!我们作为执行者,只有服从命令,完成任务!无权质疑,更无权泄露!”他胸膛微微起伏,虎目在黑暗中闪着复杂的光,“陈默同志的身份及其与勤务的关联,是重中之重!保障他的安全,是我们此刻唯一且最高的任务!其他的,等我们活着离开这片地狱,您有疑问,可以直接向战区前指,甚至向军委打报告要求回复!”

他几乎是在吼,声音在空旷的主卧里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这是第一次,赵建军用如此强硬的、近乎顶撞的语气对林悦说话。那话语里的分量和无奈,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高机密…最高任务…”林悦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死死盯着赵建军,胸膛剧烈起伏,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巨大的愤怒和被铁壁阻挡的无力感在她眼中交织翻滚。她知道,再追问下去,得到的只会是同样的铁壁。军队的保密条例,是横亘在她求知欲面前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这时。

“呃…水…”一声微弱嘶哑的呻吟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死寂。是我。喉咙里火烧火燎,高烧和脱水带来的干渴如同无数钢针在刺扎。这声呻吟来得恰到好处,瞬间将紧绷的弓弦稍稍松弛。

林悦猛地转过头,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冰冷的利剑,“唰”地打在我惨白干裂的脸上。刺目的光线让我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她几步走到我身边,动作粗暴地捏开我的下巴,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粗暴地灌进我嘴里。

“咳咳…咳…”冰凉的液体涌入喉咙,带来短暂的舒适,随即是剧烈的呛咳,牵扯着腰腹的伤口,剧痛让我蜷缩起来。

“不想死就慢点喝!”林悦冷声呵斥,但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缓了一些。

楼下传来脚步声,王文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不锈钢大碗走了上来,碗里冒着微弱的热气。“班长,林医生,粥…熬好了点小米粥,就…就稠了点,没菜。”他显然听到了刚才楼上的争执,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眼神在赵建军和林悦紧绷的脸上飞快扫过。

他把碗放在我旁边的床头柜上。碗里是浓稠的、近乎糊状的黄褐色小米粥,散发着谷物最原始的、略带焦糊的香气。在这充斥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环境里,这点微弱的食物热气,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鼻酸的温暖。

“给伤员。”林悦冷声道,目光扫过那碗粥,又看向赵建军和张鸣,“你们也补充能量。轮流。”

王文立刻又跑下楼,端上来两碗同样浓稠的粥。赵建军默默地接过一碗,走到主卧窗边,背对着众人,大口喝了起来,身影在窗外微弱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沉重。张鸣也无声地接过自己那碗,回到小起居室墙角坐下,小口地啜饮着。

林悦则拿起我的那碗粥,用一把崭新的不锈钢勺(厨房找到的)搅动着。她没有立刻喂我,而是用勺子舀起一点,凑到自己唇边,极其轻微地碰了碰,似乎在试温度,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医者本能的谨慎,却看得我心头发紧。

她这才将勺子递到我嘴边,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小米粥滚烫,带着粗糙的颗粒感滑入食道,灼热的温度暂时压下了喉咙的干痛,也带来一丝虚假的饱腹感。我小口地吞咽着,每一口都异常艰难。

“慢点。肠胃虚弱,急食会吐。”林悦冷声提醒,舀起下一勺。

“准备好了吗士兵兄弟们,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楼下厨房传来王文哼歌的声音,是走调的《当那一天来了》,断断续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试图驱散恐惧的故作轻松。歌声在寂静的堡垒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丝顽强的生气。

赵建军喝完了粥,将空碗轻轻放在窗台上。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正在喝粥的张鸣,最后落在林悦喂我的背影上。他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试图缓和气氛的疲惫:

“林首长,关于那扇门…光靠钢筋顶和水泥糊,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明天天亮后,我和张鸣出去一趟。”

林悦喂粥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去哪?”

“目标:小区二期工地。”赵建军的声音沉稳下来,恢复了指挥官的分析力,“那里肯定有工棚、仓库。我们需要厚钢板,切割工具,强力膨胀螺栓。最好能找到电焊机和备用电源,哪怕是小型的汽油发电机也行。用钢板从内侧彻底覆盖加固门板,焊死边缘。再用角钢在门后构建辅助支撑框架。这样,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安全门。”

这个计划务实而大胆。加固门是当务之急。

“风险?”林悦喂完最后一勺粥,用一块干净的布(似乎是防尘布撕下来的)擦了擦我的嘴角,动作依旧生硬。

“工地就在小区内,距离目标楼栋直线不到两百米。威胁等级…根据张鸣之前的扫描和我的观察,工地封闭,内部感染源应该很有限,主要是零星的建筑工人丧尸。威胁主要来自外部,行动需要快速隐蔽。”赵建军回答,“我和张鸣足够应对。王文留下警戒,保护您和陈首长。”

“我同意。”张鸣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言简意赅。

林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风险和收益。最终,她冷冷地点了下头:“可以。但行动时间必须控制在两小时内。携带必要武器弹药,非必要不交火,拿到东西立刻撤回。另外,”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赵建军和张鸣,“出去的时候,留意一下附近是否有药店,或者…社区医疗点。我需要葡萄糖注射液、生理盐水、更多种类的抗生素,尤其是针对厌氧菌的甲硝唑或者奥硝唑。还有…高能量营养剂。”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他的伤口需要营养支持,光靠这点粥和压缩饼干,扛不住感染消耗。”

这是第一次,林悦明确提出了对药品的需求,并且是为了我。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那份医者的责任感,似乎暂时压倒了怀疑。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赵建军沉声应道,语气中多了一丝坚定。

“收到。”张鸣的回答依旧简短。

一碗热粥下肚,身体深处似乎榨出了一丝微弱的热量,驱散了少许寒冷。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腰间的剧痛似乎也在温热和困倦的麻痹下变得遥远了一些。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林悦检查了一下我腰间的绷带和引流袋,确认没有新的汹涌渗血。她没再说话,只是在我旁边清理出来的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地面铺上防尘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再次闭上了眼睛。但她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指关节依旧微微发白,显然并未真正放松。

赵建军重新走回门口位置,怀抱步枪,如同沉默的守护神。张鸣的qbu-191在阴影中反射着窗外微弱的火光。楼下,王文哼歌的声音停了,似乎也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安全屋再次陷入沉寂。但这一次,寂静中多了一些东西。是赵建军和张鸣加固大门的计划带来的微弱希望?是林悦对药品需求的务实?还是王文那碗浓稠小米粥带来的、最原始的生命暖意?

我闭上眼,在腰腹深处持续不断的钝痛和体内高热的灼烧中,意识渐渐模糊。视野边缘那【411】的幽蓝数字,在沉入黑暗前,最后一次固执地闪烁着。堡垒暂时安全,但风暴,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