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牺牲（2/2）

“矿工”们率先下去，接着是吴笛和张鸣。秦冷峰在入口处设置了最后一个诡雷，然后紧随而下。

肖剑和郑功最后看了一眼雷豹的遗体，郑功脱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轻轻盖在了战友的脸上。然后，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雷豹的遗体顺着管道送了下去，由下面的阿尔乔姆和秦冷峰接住。

当肖剑最后一个滑下，并将井盖大致复原后，上方传来了敌人搜索到此的脚步声，以及秦冷峰设置的诡雷被触发的微弱爆炸声。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永远失去了一位兄弟。

新的藏身点位于基地更下层，是一个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行的旧式水处理设施。空间开阔，但充满了腐朽和死寂的气息。

巨大的沉淀池干涸见底，只剩下黑褐色的污泥和零星的水洼。粗大的管道如同巨兽的骨骼，纵横交错，锈蚀不堪。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淤泥的腥臭和某种水生生物腐烂后的刺鼻气味。

应急灯的光芒在这里更加稀疏，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笼罩着大部分区域。只有小队所在的、位于一个较高操作平台上的角落，有几盏头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雷豹的遗体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操作台上，用找到的防雨布轻轻覆盖。郑功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吴笛重新清洗并包扎好，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雷豹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阿尔乔姆沉默地坐在不远处，擦拭着他那柄沾满血污和锈迹的工兵锹，蓝色的眼眸低垂着，看不清情绪。

张鸣和秦冷峰则在平台边缘警戒，警惕地听着来自上方和四周的动静。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悲伤的重量。

老刀和他剩下的三名同伴，蜷缩在另一个角落，默默地分食着吴笛再次提供给他们的高能量凝胶和水。

他们看着这边沉默的悲伤，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雷豹牺牲的敬畏，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

这次共同经历的血战，特别是肖剑和郑功冒死抢回雷豹遗体的行动，彻底打破了“暗影小组”与这些“矿工”之间最后的那层隔阂。

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地证明了立场，也铸就了某种超越陌生关系的、残酷环境下的同盟。

过了不知多久，老刀慢慢挪了过来，在距离肖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沙哑地开口：“兄弟……节哀。”

肖剑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这就是‘昆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老刀沉默地点点头，脸上的疤痕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我们……欠你们一条命。”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道：“你们要找‘昆仑’的麻烦，光靠硬闯不行。得让它……‘疼’。”

肖剑的目光锐利起来，看向老刀：“怎么说？”

老刀蹲下身，用一根捡来的金属丝，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开始勾画。他的画工粗糙，但线条清晰，勾勒出的是一个简略但结构分明的区域图。

“这里是基地的大概结构，”老刀一边画一边说，“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个位置，旧水厂，属于几乎被遗忘的底层。”

他的金属丝指向图纸上方一个区域：“‘昆仑’的核心，计算机房，还有那些‘骑士’‘役卒’们待的主要区域，都在上面，守卫森严，通道复杂，到处都是它的‘眼睛’和‘耳朵’。硬闯，就是送死。”

然后，他的金属丝移向图纸侧下方一个被重点标记的区域。

“但是，再厉害的东西，也得吃饭喝水。”老刀的声音带着一种底层劳动者对机器本质的洞悉，“基地有自己的能源中心，主要是发电机组，在这里，b7区。那里重兵把守，而且结构坚固，很难直接破坏。”

他的金属丝最后点在能源中心旁边一个相对不起眼的、标注着“c4”的区域。

“关键在这里，c4维护层。”老刀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恨意和某种诡异智慧的光芒，“这里是整个基地，尤其是核心区的‘冷却系统’枢纽。大量的液冷管道从这里经过，负责给那些高耗能的服务器，还有发电机组散热。”

“你的意思是……”肖剑的心脏猛地一跳。

“对，破坏这里！”老刀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不需要彻底炸毁能源中心那么难。只要在c4维护层的关键节点制造足够大的破坏，比如炸断主冷却管道，或者破坏循环泵站……冷却系统失效，核心区温度会急剧上升。

‘昆仑’为了自保，要么被迫降低运算功率——就像人发烧了脑子会变慢一样——要么就得启动紧急预案，可能会暂时关闭部分非核心功能，甚至可能引发局部停电或者系统紊乱。”

他看了一眼肖剑，语气肯定：“不管哪种结果，都会吸引大量的守卫力量前往能源区和核心区，并且……就像我之前说的，可能会让那些‘役卒’出现短暂的‘呆滞’。那时候，通往核心区的路，防备就会空虚很多！”

肖剑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个简陋的草图，大脑飞速运转。

老刀的情报，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陡然点亮了一盏指路的明灯！这不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能够调动“昆仑”，制造混乱，从而窥探其核心的机会吗？

直接攻击核心是自杀，攻击重兵把守的能源中心是送死。但攻击相对防御薄弱、却又关乎命脉的冷却系统……这无疑是一个极具可行性的、四两拨千斤的妙招！

“c4维护层的防御情况如何？内部结构你知道吗？”肖剑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防御比核心区和能源中心松散，但肯定有巡逻队。”老刀回答道，

“内部结构……我当年参与过c4层一条老旧管道的更换警戒工作，大概记得主循环泵站和几条主要管道的位置，可以画个更详细的草图。但最新的布防和传感器位置，就不清楚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给你们带路，至少带到c4层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下面的路，比我之前躲藏的那里更难走，但也更隐蔽。”

情报的价值，在这一刻凸显无疑。老刀不仅提供了一个致命的攻击思路，更提供了关键的路径信息和潜在的向导。这足以改变整个行动的走向。

希望伴随着更沉重的压力而来。肖剑将核心成员召集到一边，包括情绪依旧低落的郑功。他快速而清晰地转述了老刀的情报和提议。

“分兵。”肖剑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思考后的结论。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坚定的脸。“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风险最大的赌博。”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构想：

“基于老刀的情报，我们兵分两路。”

“a组，渗透组。我、冷峰、张鸣。任务不变，轻装简从，利用b组制造的混乱，潜入计算机核心区，执行侦察和评估任务。”

“b组，破坏组。郑功带队，阿尔乔姆、吴笛，加上老刀和一名熟悉下层路线的‘矿工’作为向导。携带我们剩余的大部分爆炸物，前往c4维护层，执行冷却系统破坏任务。”

他看向郑功，语气沉重而信任：“郑功，雷豹的仇，需要有人去报。b组的任务同样关键，甚至更直接地关系到a组能否成功。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带领b组，给‘昆仑’来一次狠的！阿尔乔姆负责爆破，吴笛负责医疗和辅助，老刀他们负责带路和提供本地信息。有没有问题？”

郑功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用力抿着嘴唇，重重点头，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保证完成任务！队长！”

肖剑又看向阿尔乔姆和吴笛。阿尔乔姆用拳头捶了捶自己厚重的战术背心，表示没问题。吴笛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明白，我会确保b组的医疗安全和战斗辅助。”

张鸣和秦冷峰对此安排也没有异议。分兵是当前最优解，既能最大化利用获得的情报，又能提高任务成功的概率，尽管也分散了力量，增加了各自的风险。

决策已定，气氛变得更加肃杀。这不仅仅是一次战术分兵，更像是一次决绝的告别。谁也不知道，两条路，哪一条能走通，或者，是否都能活着回来。

在出发前，小队在雷豹的遗体前，进行了简单而肃穆的告别。

没有鲜花，没有挽歌。只有冰冷的钢铁，浑浊的空气，和七颗沉重的心。

肖剑掀开盖在雷豹脸上的布料，看着他安详却再无生气的面容，缓缓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其他人，包括老刀和他的同伴，也默默地站直了身体，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向这位为掩护他们而牺牲的战士表达最后的敬意。

郑功走到雷豹身边，蹲下身，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替他合上了依旧圆睁的双眼。

“兄弟，”他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稳，“你先走一步……我们，很快就来找你汇合。到时候，告诉你我们是怎么把那狗娘养的西山基地搅得天翻地覆的！”

他的话，带着浓重的悲伤，也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决绝。

告别结束，吴笛和阿尔乔姆开始协助郑功，将雷豹的遗体用专门的裹尸袋小心封装好，并进行了必要的固定，确保在后续行动中不会成为拖累，也最大程度保持其尊严。他们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战友带回家。

最后的准备紧张而有序。爆炸物被集中分配，b组携带了超过七成的c4炸药、各种引信以及阿尔乔姆的那些“宝贝”。a组则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自卫武器和必要的侦察、技术装备。

老刀和一名被称为“泥鳅”的、对下层管道极其熟悉的年轻“矿工”加入了b组。泥鳅虽然瘦小，但眼神灵动，对老刀描述的通往c4层的“隐秘路径”显得很有信心。

“准备好了吗？”肖剑看向郑功。

郑功已经重新披挂整齐，手臂上的绷带渗着点点血迹，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那是一种将悲伤和愤怒彻底转化为战斗意志的冰冷光芒。他点了点头。

“信号。”肖剑重申计划，“b组抵达c4层预定攻击位置后，设法通知我们。攻击发起时间，定在……三小时后。无论b组是否准备就绪，时间一到，a组都会开始向核心区渗透。如果b组行动顺利，混乱就是我们的掩护。如果……”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三小时后没有混乱，或者听到的是b组失利的坏消息，那么a组的渗透，将等同于自杀式冲锋。

“明白！”郑功沉声应道。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嘱托和告别，都凝聚在那沉重的目光交汇之中。

“b组，出发！”郑功低喝一声，率先背起沉重的装备包，里面除了爆炸物，还有封装好的雷豹的遗体。阿尔乔姆、吴笛紧随其后，老刀和泥鳅则如同真正的向导，灵活地走到了队伍前面，指向幽暗管道深处的一个岔路。

两支小队，在阴暗潮湿的废弃水处理厂中，分道扬镳。

b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阴影中，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基地深处永恒的嗡鸣所吞没。

操作平台上，只剩下肖剑、秦冷峰和张鸣三人，以及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a组开始了漫长的、煎熬的等待。三人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装备，轮流休息，保持着最高警戒。张鸣尝试着用设备捕捉任何可能来自b组方向的异常信号，但除了基地固有的低频噪音，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钝刀子割肉，考验着每个人的神经。潜伏在黑暗中的未知，战友生死未卜的命运，以及即将到来的、孤注一掷的渗透，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

就在约定的三小时即将到来的前一刻，一直闭目养神的秦冷峰突然睁开了眼睛，侧耳倾听着什么。

“队长，”他声音极低，带着一丝疑惑，“听。”

肖剑和张鸣立刻凝神细听。除了那无处不在的、低沉的机械嗡鸣，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但频率更高、更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仿佛来自脚下更深的地方，又仿佛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这声音不像任何已知的机器，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规律性。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但极具穿透力的爆炸声，隐约从b组离开的方向，隔着层层叠叠的钢铁壁垒，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如同爆豆般的枪声！

成功了？还是……

肖剑、秦冷峰、张鸣三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震惊、担忧，以及一丝被危机点燃的决绝。

b组的方向，已然被血与火点燃！而他们的路，也必须走了！

a组的渗透，就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与交火声中，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