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血泪忏悔终自尽·火刹覆灭夜将尽(1/2)
炎阳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在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肆意奔流。泪水浸湿了干裂的嘴唇,滑过嶙峋的下巴,最终一滴滴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凄凉的湿痕。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令一方震颤的老宗主,更像一个失去所有、在命运面前无助哭泣的稚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每一道皱纹,此刻都盛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刘胜男足尖在铁架横梁上轻轻一点,那娇小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而立。她俯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稚嫩的嗓音里却带着一丝与外表极不相符的沧桑:“老炎,算算岁月,你在这红尘中也该挣扎了三百五十多个春秋了吧?活了这般漫长的岁月,难道还没学会看透这世间的因果轮回吗?”
炎阳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失去双臂的他,连擦拭眼泪都成了奢望,只能任凭那苦涩的液体肆意流淌。他艰难地试图抬起那仿佛重若山岳的头颅,浑浊的目光想要穿透眼前这具稚嫩皮囊,看清里面究竟藏着怎样一个冷酷的灵魂,但最终,所有的力气都随着一声叹息消散,头颅再次无力地垂下。
“罢了!”他猛地吸入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冷气,那气息撕扯着他千疮百孔的肺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继续讲述那尘封的罪孽:
“终于……在我那大儿子年满十八,行冠礼的那一天,我向他提出了药浴锻体之事,为他将来接掌这火刹宗宗主之位铺路。可……可他竟断然拒绝了!”炎阳的声音骤然哽住,带着一种至今无法理解的痛楚,“他说……他说他只想与心爱的姑娘……过那平凡安静的日子……任凭我如何威逼利诱……晓之以宗门大义……动之以父子亲情……都……都无济于事……”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每一次回忆都需要耗费莫大的勇气:“最后……我瞒着他……偷偷去见了那个姑娘。她……她生得并非绝色,出身也仅是山野寻常农家。可……可我一眼便看透了她眼底深处……那抹不甘平凡、炽烈如火的野心!”
炎阳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属于过往宗主身份的冷酷,“我告诉她……她倾心的男人……是未来执掌一方宗门的火刹宗宗主……但他……却懦弱地不愿承担这份责任……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若想成为那人上之人,高高在上的宗主夫人……就必须……说服她的男人……坐上那个位置!”
“最终……我等到了……我的大儿……他回来了……他同意了修炼……同意了接任宗主……那么……药浴锻体……便是他必须踏出的第一步……”
炎阳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扭曲,充满了蚀骨的悔恨,“然而……就是这份该死的、来自那诡秘之地的配方……毁了他啊!那天……我亲自为他护法……他踏入那翻滚的药浴不久……便嘶喊着下身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我……我草草敷衍……说锻体本就是脱胎换骨、重塑根基……疼痛在所难免……是常事……便……便没当回事……”
“后来……他的喊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绝望……他说……只有下身……痛得像要被生生撕裂、被某种力量扭曲重塑……他哀求着……要结束……要出来……是我!!”
炎阳猛地嘶吼起来,眼中血丝密布,状若癫狂,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悔恨,“是我!用这双手!强行把他按在那滚烫的、如同岩浆的药汤里!死死按住!任凭他如何挣扎哀嚎也不松手!直到……直到他痛得神魂震荡,彻底昏死过去!!” 他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臂,却只带动了肩部空荡荡的断口一阵剧痛。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风箱般起伏,仿佛那日炼狱般的场景就在眼前重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的血块:“当他……当他终于从无边黑暗中清醒……拖着几乎被掏空、虚弱不堪的身子……挣扎着走出那口仿佛吞噬了他一切的药桶时……我……我才终于知道……一切都……完了!彻底完了!!我亲手……毁了我的儿子!!”
听到这里,刘胜男小巧的身影猛地从铁架上一跃而下,如同一道疾射的流光,“嗖”地窜回那幽深的大殿。不过眨眼功夫,她竟单手拖拽着那把沉重无比、象征着宗主权柄的黑石宝座,“吭哧吭哧”地又跑了回来!
她将宝座重重顿在炎阳面前,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站定,视线终于能与瘫软在铁架上的炎阳齐平。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炎阳那花白杂乱、沾满血污的胡须,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那宝贝儿子……被你那锅自以为是的‘神药’……给……给活活阉了?!彻底断了根?!”
炎阳痛苦地闭上双眼,仿佛不愿再面对那残酷的事实,沉重无比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弱的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是……他……从那一刻起……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刘胜男下意识地用那双小胖手捂住了嘴巴,饶是她心智坚韧,两世为人,见识过无数光怪陆离,此刻也被这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真相震得外焦里嫩,半晌无语。
她缓了缓神,对着炎阳竖起一根小小的拇指,语气复杂难言,夹杂着荒谬、嘲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牛逼!真他娘的是个人才!那么……下边密室里那些生不如死的可怜女子……都是你那个被毁了根本的‘好大儿’……后来囚禁起来,用以发泄他扭曲欲望与无尽痛苦的玩物了?”
炎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沉重如山的“嗯”字,继续用破碎的声音叙述着:“之后……他不死心……拖着那残破之躯……去找了他那心爱的姑娘……他天真地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超越肉体凡胎……即使……即使他失去了……男人的根本……两人……依然能……心心相印,相守到老……”
“最后……也确实……如他所愿……他们成了婚……那女子……也顺理成章……成了我火刹宗的……少宗主夫人……”炎阳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夜风呜咽,带着火塔燃烧后的余烬气息,却吹不散此刻弥漫在广场上的无边荒唐与死寂。
就当炎阳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讲述他那儿子如何一步步扭曲变态、将火刹宗拖入深渊的下一段时,刘胜男猛地一摆手,如同驱赶苍蝇般打断了他的话,小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表情:“够了!打住!后边那变态扭曲的成长史,用脚指头想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心理扭曲、迁怒他人、变本加厉的那套!再听下去,我怕我这几岁孩童幼小纯洁的心灵都要长歪了,晚上该做噩梦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随即目光一凝,变得锐利起来,“还是回归正题,说说那桩真正的‘买卖’吧,这才是我现在唯一感兴趣的事。”她清澈却深邃的目光如同利剑,牢牢锁定炎阳的灵魂,她知道,对方完全明白她所指为何。
炎阳确实心知肚明。他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目光投向远处被火塔光芒映照得有些朦胧而黯淡的星空,声音变得飘渺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好吧!那……是在两百年前……老夫……还是火刹宗宗主,意气风发之时……有一天……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里……脸上戴着诡异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冰冷如同毒蛇眼睛的蒙面人……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笔庞大到让我无法拒绝、足以让任何小宗门疯狂的修炼资源……让我……暗中收罗一些人手……专门负责……抓取根骨尚可的孩童……不论手段……偷也好……抢也罢……甚至……灭其满门……”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沉沉的、积压了数百年的压抑与罪恶感:“之后……每月月圆之夜……他都会如幽灵般准时出现……按我们提供的……孩童数目……支付酬金……然后……如同带走货物般……无声无息地……带走那些孩子……”
刘胜男忍不住插嘴,小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了一个川字:“就没想过反抗?或者……暗中查探一下,他要这么多无辜孩童,究竟意欲何为?修炼何等伤天害理的邪功?”
炎阳努力扯动脸颊的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千百倍的苦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与绝望:“反抗?呵呵……小姑娘……你可知……那个人……他散发出的气息……太强大了……如同深渊,不可测度……当时的我……不过是初入地灵境小成的修为……在他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而他……仅仅是自然散发的威压……就让我灵魂战栗……那至少是……踏入入灵境的强者!对他而言……碾死我们全宗上下……当真如同碾死一群蝼蚁……做了这肮脏勾当……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不做……立刻便是……全宗上下,鸡犬不留,血流成河的下场!我……我们……别无选择……”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那个时代弱者的屈辱和深深的无奈。
刘胜男沉默了片刻,望着夜空中那轮被火塔烟尘遮掩得有些模糊的冷月,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这也算是……在那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里,一种可悲的……被逼无奈吧。可错了……终归是错了,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老炎,这份罪孽,你承认吗?”她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直视炎阳的灵魂。
炎阳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死寂与灰败:“是啊……我说过了……这都是报应……是天道轮回……是火刹宗……罪有应得,合该覆灭的报应……”
“就算是为了在死前寻求一丝心灵的慰藉,或者说弥补,这些年,你有查到什么关于这条黑色链条的线索吗?”刘胜男追问道,目光灼灼,如同两点寒星。
炎阳那死灰般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属于昔日枭雄的严肃与凝重,他点了点头,努力凝聚涣散的精神,回忆着那段充满危险的探查岁月:“我……耗费了……整整一百年光阴……暗中奔走,几乎踏遍了……整个蓬莱大陆的角落……和……相邻的瀛洲大陆的诸多区域……发现……这两片广袤的大地……是孩童丢失……最为严重,几乎形成产业链的地方……至于……那神秘而排外的昆仑大陆……老夫虽未能深入,但也……零星查到……一些类似的事件发生……唯独……”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悚然,“唯独那远在海外,传说纷纭的方丈大陆……竟……基本没有孩童大规模丢失的传闻!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大胆猜测……这幕后那只遮天蔽日的黑手……其真正的巢穴……极有可能……就藏在……方丈大陆的……某个庞然大物般的势力之中!”
刘胜男微微颔首,肯定了炎阳这用生命换来的判断:“你猜得不错,与我所知相差无几。这一切血腥与罪恶的最终源头,正是盘踞在方丈大陆上,那个势力遍布四方、臭名昭着却又鲜为人知的——药宗!”她直接抛出了这个足以震动四大陆的名字。
炎阳浑浊的、几乎失去光彩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强烈到极致的惊骇与恍然!药宗?!这个庞大得如同太古神山,隐秘得如同九幽深渊的名字!原来眼前这个小女孩……不,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竟早已洞悉了如此可怕、足以颠覆认知的真相!
他定了定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压下灵魂深处的震撼,继续用残破的声音说道:“我……顺着线索,查到了一些……依附于这条吃人链条的……爪牙宗门的上线……它们分别是……天火宗、天煞宗、天虎宗、天凛宗……以及……最为神秘诡异的天魂宗!这些宗门……都在暗中接收……从各方像我们这样的小势力……输送来的孩童……当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顺着线索……终于查到天魂宗时……就……就不敢再往下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忌惮。
刘胜男内心剧震!如同被一道九天雷霆劈中!居然牵扯如此之广,如此之深!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数片大陆!这真相足以石破天惊,让日月无光!她急忙追问,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天魂宗?它有何特殊之处?竟让你这曾经的一宗之主,如此忌惮,连查都不敢再查?”
炎阳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他竭力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了冥冥中某个恐怖的存在:“天魂宗……其背后……隐隐有……皇室成员的影子!我怀疑……有身份尊贵无比的皇室中人……参与其中!甚至……可能就是主导者之一!”
“我去!”刘胜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小脸上满是惊愕与凝重,“我们蓬莱大陆的统治皇朝?!他们也卷进了这滔天罪孽之中?!”
“应该……不是核心的掌权者,比如当今圣上……”炎阳艰难地分析道,每个字都斟酌再三,“但……很可能是……某位权势滔天、经营多年的外枝亲王……或者……与皇室血脉关系极深、手握重权的朝堂重臣……当然……也绝不能排除……是某位野心勃勃的直系皇子……或是被宠溺过度的皇女。”
刘胜男了然地点点头,小脸上布满了与她年龄极端不符的沉重与冷冽:“这就说得通了……难怪皇朝对此等动摇国本、人神共愤的滔天罪恶……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真正像样的追查和严厉举措……原来是被内部位高权重的人……只手遮天,硬生生压了下来!”
“老夫……耗尽百年,拼却性命……最终得出的……也是这般猜测……”炎阳的声音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悲凉与绝望。
刘胜男沉默了片刻,小小的身子向后一靠,重重坐在那冰冷坚硬的黑石宝座上。她抬起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眼眸,平静地看向血泊中垂死的炎阳,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怒,只有一种近乎天道的漠然:“老炎,天一亮,待旭日东升,我就要动手,彻底抹去火刹宗在这世间的痕迹了。你……在这最后时刻,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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