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07神棍宿舍纪事》(1/2)
2008年9月3日,龙江省h市师范大学男寝307室的门,是被一只43码的军靴踹开的。
“咣当——”
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差点拍在章临渊脸上。他侧身躲过,肩上的蛇皮袋“咚”地砸在地砖上,扬起一层灰。袋口松了,露出半截桃木剑的剑柄、几卷泛黄的线装书,还有件洗得发白的道袍。
宿舍里已经有人了。
上铺蹲着个穿花裤衩的胖子,正撅着屁股挂蚊帐。那裤衩是鲜艳的夏威夷风情,大红的扶桑花配翠绿的棕榈叶,在日光灯下晃得人眼晕。胖子的肚皮随着动作一颤一颤,晃出三层清晰的波浪线,汗珠子顺着腰窝往下淌,在床板上洇出个人形水印。
章临渊把桃木剑往墙角一戳,剑尖戳进石灰墙,稳稳立住。他仰头打量那坨肉山,诚恳发问:“兄弟,就你这体型,睡上铺?”
胖子扭过油光锃亮的脑门,一张圆脸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叫压舱石懂不?下铺晃,上铺稳!我陈彭,江湖人称‘电竞吕布’,lol祖安大区王者段位!兄弟怎么称呼?”
“章临渊。”他言简意赅,开始从蛇皮袋里掏东西——罗盘、铜钱、朱砂笔、一沓黄表纸,还有个小香炉。
陈彭眼睛瞪圆了:“我靠,兄弟你这是要开坛做法啊?”
“防患于未然。”章临渊把香炉摆在窗台,正好对准楼下食堂的泔水桶方向,“这宿舍阴气有点重。”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幽幽一句:“吕布不是被吊死在白门楼么?”
两人回头,只见个瘦高个男生倚在门框上。这人戴着副圆框眼镜,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手里捧着本《标准日本语》,白色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学术气息。
“我叫蔡松。”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日语名はるか(春香)。”
“春香你大爷!”门外又窜进来一人,黑t恤牛仔裤,板寸头,脖子上挂着条红绳,坠着颗菩提子。他把手里的《道德经》拍在桌上,力道大得整张桌子都晃了三晃,“我叫沈如!沈阳的沈,如来佛祖的如!以后叫沈哥!”
章临渊扫视一圈这仨活宝,默默从裤兜掏出罗盘。铜制的天池指针“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颤巍巍地停在东南方——正对着走廊尽头那扇常年冒热气的小窗,窗后是女生澡堂的水房。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兄弟们,有个坏消息。”
三人齐刷刷看他。
“咱们宿舍风水绝了。”章临渊指着门口,“正对女澡堂,这叫‘桃花劫’,主感情纠纷、烂桃花不断。”又指指窗台,“正冲食堂泔水桶,这叫‘破财局’,主丢钱丢物、钱包比脸干净。”
陈彭从床上爬下来,肚皮在爬梯上卡了一下,他使劲一挣,“刺啦”——花裤衩侧面裂了道口子。
“……”他低头看看裂开的裤衩,又抬头看看章临渊,“兄弟,你这嘴开过光吧?”
当晚八点,校门口“老刘头烧烤”人声鼎沸。油烟混着孜然香在夜风里飘出二里地,塑料桌椅摆到马路边,扎啤杯碰撞声、划拳声、烤串在铁架上的“滋滋”声,谱成一曲最地道的东北夜生活交响乐。
307四人占了张靠路边的方桌。陈彭捏着三根羊肉串,油渍顺着手腕往下淌,他浑然不觉,正唾沫横飞地指点江山:
“哥几个知道不?高三暑假我代练《梦幻西游》,三个月整了三万!我妈以为我抢银行了,差点报警!”
蔡松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筷子,擦完一遍又一遍,直到筷子亮得能照出人影才罢休。他扶了扶眼镜,用那种背诵课文的平板语调说:“私、私は日本语が上手です(我日语很好)。去年考n2,差三分满分。”
“牛逼!”陈彭竖油乎乎的大拇指,“那以后追日本剧不用等字幕了!”
蔡松脸一红,低头猛啃烤韭菜。
沈如一直没说话,专心致志地对付一根烤腰子。他用筷子把腰子上的筋膜一点点剔掉,动作精细得像在做外科手术。剔干净了,才蘸点辣椒面送进嘴里,咀嚼了足足二十下才咽下去。
“老子一模前夜还在背《南华经》。”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沈阳口音的硬朗,“监考老师看我兜里鼓囊囊,以为我作弊,当场把我按桌上。结果翻开书一看——”
他停顿,卖关子似的喝了口啤酒。
“看见啥了?”陈彭急吼吼地问。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沈如咧嘴一笑,“那老师是中文系毕业的,愣了三秒,然后给我鞠了一躬,说‘同学,打扰了’。”
“哈哈哈哈!”陈彭笑得拍大腿,桌子上的啤酒杯跟着蹦跶。
章临渊一直很安静。他坐在背对路灯的位置,阴影遮住半张脸,只剩眼睛在暗处亮得反常。他左手拿着根烤馒头片,右手食指蘸着辣椒油,在油渍麻花的塑料桌布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
画的是个残缺的卦象。
突然,他撂下馒头片,扭头盯着邻桌。
那桌坐着四个女生,都是新生模样,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马尾辫女生说话最多,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章临渊看了她十秒钟,开口:“穿粉裙子那个。”
邻桌安静了。
四个女生齐刷刷转头,马尾辫女生指着自己鼻子:“叫我?”
“你这学期要申请奖学金?”章临渊问。
“啪嗒!”女生的筷子掉在盘子里。她瞪大眼睛:“你偷听我们说话?!”
“用不着偷听。”章临渊把蘸着辣椒油的食指按在餐巾纸上,开始画真正的卦象——乾位有缺,巽位受冲,中间一道明显的断纹,“你山根发暗,辅角带煞,印堂还有道隐纹。申请材料肯定被卡,不是成绩问题,是材料有问题。”
“放屁!”坐她对面的圆脸女生“腾”地站起来,小圆脸气得通红,“我们琳琳绩点全系第一!学生会的王老师亲口说她今年稳拿国奖!你个小神棍是不是想骗财骗色?!”
周围几桌人都看过来了。老板老刘头在烤架后探头探脑,手里羊肉串烤糊了都没发觉。
章临渊不慌不忙,从裤兜掏出三枚铜钱——不是游戏币,是真货,康熙通宝,边缘磨得光滑如镜。他往桌上一撒,铜钱“叮叮当当”转了几圈,停下时呈现“两正一反”的排列。
“丁卯年、乙巳月、丙戌日生人,是吧?”他盯着那个叫琳琳的女生,“今年流年遇‘五鬼贯索’,犯小人。别说国奖,你连贫困补助都申请不上。”
琳琳的脸“唰”地白了。
她手机壳里确实夹着张护身符,上面写的就是这八字——奶奶去年去寺庙给她求的,说是能保学业顺利。
“你……你怎么知道?”她声音发颤。
“算的。”章临渊撕了块烤馒头片,用烧黑的签子头在背面写下一串号码,“留个电话。下个月15号,奖学金名单公示。要是拿到钱了,我赔你五千。”
“五千?!”陈彭刚喝进嘴的啤酒全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老二你疯啦?!你哪来五千?!”
“暑假帮人看了个阴宅,挣了八千。”章临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买了棵白菜”,他把馒头片递给琳琳,“要是没拿到,你给我宿舍送面锦旗,写‘当代袁天罡’就行。要红底黄字,尺寸不能小于60乘90公分。”
琳琳愣愣地接过馒头片,指尖触到烧烤油渍,黏糊糊的。她看看章临渊,又看看那串号码,最后看看三个目瞪口呆的室友。
圆脸女生还想说什么,被琳琳拉住了。
“好。”她咬咬牙,“我跟你赌。但要是你输了,不止锦旗,你还要在食堂门口挂个牌子,写‘我是神棍’。”
“成交。”章临渊举起扎啤杯,“为咱们的赌约,走一个?”
琳琳没碰杯,抓起包拽着室友走了。圆脸女生临走前还回头狠狠瞪了章临渊一眼。
人走远了,陈彭一把揪住章临渊衣领:“兄弟!亲兄弟!五千啊!你打水漂玩呢?!”
沈如倒是若有所思:“丁卯、乙巳、丙戌……这八字确实带煞。老二,你用的是六爻占卜?”
“梅花易数。”章临渊扒开陈彭的手,慢悠悠啃剩下的馒头片,“她手机壳边缘露出黄纸一角,是寺庙常用的符纸规格。护身符一般写八字,我赌她是求学业——学生求学业,多半是为奖学金。”
蔡松推了推眼镜:“那如果她没申请奖学金呢?”
“那她脸色不会变。”章临渊笑了,“我说‘奖学金’时,她瞳孔缩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捏衣角——这是紧张的表现。我说八字时,她摸了下手机壳——这是确认的动作。很简单。”
三人沉默了三秒。
“牛逼!”陈彭再次竖起油乎乎的大拇指,“兄弟你这观察力,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道士本来就是要察言观色、观气望运。”章临渊把最后一块馒头片塞进嘴里,含糊道,“这叫专业。”
回寝路上已经快十一点。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在梧桐树下投出昏黄的光晕。四个人的影子拖得老长,在水泥地上歪歪扭扭地交织。
陈彭还在心疼那五千块,一路唉声叹气:“五千啊……够我买多少皮肤了……吕布的末日机甲才卖888……”
蔡松捧着《标准日本语》,借着路灯边走边看,嘴里念念有词:“こんばんは(晚上好)……これはペンです(这是钢笔)……”
沈如突然快走两步,一把搂住章临渊脖子。他比章临渊高半头,手臂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烤腰子和啤酒混杂的气味。
“兄弟。”沈如压低声音,热气喷在章临渊耳朵上,“你刚才用的,是麻衣相法里的‘望气术’吧?《云笈七签》卷六十九说,‘人之气,发于心,显于面,动于眼’。你盯她眼睛看的那十秒,就是在观气对不对?”
章临渊脚步一顿,侧头看沈如。
路灯下,这个沈阳小伙子的眼睛亮得惊人,不是醉酒的那种浑浊的亮,是纯粹的、炽热的、找到同道中人的兴奋。
“你看过《云笈七签》?”章临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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