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边境血雾(2/2)
邹文宇的怒吼,与玄丘手中桃木剑发出的尖锐剑鸣,几乎在同一瞬间响彻夜空!
“哒哒哒哒——!!!” “砰!砰!砰!”
阵地上,所有还能射击的战士,包括邹文宇自己,手中的枪械同时喷吐出愤怒的火舌!这一次,子弹呼啸而出,表面竟然都带着一层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晕——正是之前那位女队员刻画符文加持过的弹药!
加持了破邪符咒的子弹,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它们不再是徒劳地穿过虚影,而是如同烧红的钉子,狠狠地凿进了那些抓来的骷髅巨掌之中!子弹炸开,淡金色的净化之力与骷髅中的阴邪鬼火激烈冲突,发出“噼啪”爆响,炸得白骨碎裂,鬼火四溅!虽然无法彻底摧毁巨掌,却有效地迟滞、削弱了它们的攻势!
与此同时,玄丘人随剑走,化作一道青色惊鸿,主动迎向了那铺天盖地抓来的骷髅巨掌!他手中的桃木古剑,剑身之上金光与雷纹交织,每一剑挥出,都带起一片璀璨的弧形剑罡,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将一条条鬼气森森的巨掌齐腕斩断!被斩断的巨掌连同手中的骷髅,迅速化为黑烟消散。
然而,法相巨掌实在太多,太密!玄丘虽勇,但连番血战,尤其是引动天雷和催发神火丹,早已让他元气大伤,此刻不过是凭借一股意志强撑。
“师兄!我来助你!” 阵中,一直密切关注战局的素心,眼看玄丘在千百巨掌的围攻下险象环生,尤其是几条鬼气特别浓郁的巨掌,正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袭向玄丘毫无防备的背心,她再也按捺不住!
素心清叱一声,再次解开长发,三千青丝暴涨,却不是攻击,而是化作一道坚韧柔韧的黑色屏障,瞬间挡在了玄丘身后!
“噗噗噗——!”
数条致命的骷髅巨掌,狠狠地抓在了素心以长发构成的屏障之上!发丝坚韧,蕴含着她精纯的修为,硬生生挡住了这阴毒的一击。但巨掌上蕴含的恐怖邪力和鬼火,也瞬间透过发丝,侵袭向素心本体!
“呃!” 素心娇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迅速变得灰白、枯萎!
“素心!退回去!” 玄丘察觉到身后的变故,猛地回头,看到素心嘴角溢血、长发枯萎的景象,目眦欲裂!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暴怒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但已经晚了。
那尊面容变幻的千手观音法相,似乎认准了素心是突破口,更多的、握持着更强大骷髅的巨掌,放弃了攻击玄丘和阵法,齐齐调转方向,带着更加狂暴的邪力,如同无数根攻城巨槌,狠狠撞向素心!
“不——!!!” 玄丘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回身救援。
然而,一直念诵咒语的摩罗诃,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精光,他额头的白骨念珠骤然光芒大放!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玄丘的识海!
玄丘身形一滞,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轰!轰!轰!轰!轰!轰!轰!”
连续七声并不算太响亮,却沉闷得让人心头发堵的爆裂声,在行动队的阵型中响起!
只见七名原本在维持阵法或准备法术的行动队员——有道士,有僧人,有刚才刻画符文的女队员——他们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同时炸裂开来!没有火光,只有漫天凄艳的血雾!
但这血雾并未飘散,反而在某种悲壮而决绝的秘法催动下,迅速凝聚、燃烧!燃烧的精血化作七道碗口粗细、赤红如烙铁、散发着至阳至刚气息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震响,如同有生命的毒龙,瞬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缠绕上了正欲施展邪法遁走的摩罗诃,以及他身后几名核心的邪僧!
“缚邪血链!你们……” 摩罗诃又惊又怒,试图挣扎,但这由七名正道修士燃烧生命和灵魂精血所化的锁链,蕴含着他们对邪祟最深的憎恶与同归于尽的意志,坚不可摧,且灼烧着他的邪力与魂魄!
“就是现在!” 阵中,不知是谁发出了凄厉的呐喊。
玄丘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和心中撕裂般的痛苦,他知道,这是素心和那七位同门用生命创造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不再去看正在枯萎倒下、生机急速流逝的素心(他知道,她已经没救了),将所有的悲愤、痛苦、杀意,统统灌注于手中的桃木古剑!
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燃烧着金色光焰的流星,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直刺被血链暂时禁锢的摩罗诃眉心——那枚白骨念珠所在!
“诛邪——!!!”
剑光过处,空间仿佛被切开。
摩罗诃脸上凝固着惊愕与怨毒,他额头的白骨念珠“咔”的一声,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随即蔓延全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整个身体,连同那尊恐怖的千手观音法相,以及周围被血链缠住的邪僧,都在下一瞬间,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崩散、瓦解,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消散在晨风之中。
邪僧首领伏诛,剩余的僧侣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在行动队剩余队员和战士们的反击下,很快被消灭或逃散。
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金红色的晨曦,如同利剑般刺破弥漫的晨雾和尚未散尽的灰烬,温暖地照射在这片饱经蹂躏的焦土上时,激烈的战斗声终于彻底停歇。
焦黑的土地上,弥漫着硝烟、血腥、焦糊和淡淡的净化后的檀香混合的复杂气味。九宫八卦阵的光芒已经黯淡消失,阵旗东倒西歪。行动队幸存者不足二十人,个个带伤,神情悲戚而麻木。尖刀连的战士们,也只剩下十三人还能站立,相互搀扶着,看着这片地狱般的战场。
场地中央,唯有两人还背靠着背,勉强站立。
是玄丘,和邹文宇。
玄丘的道袍几乎成了碎布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最触目惊心的是肩头那个被血樱镖腐蚀的伤口,已经扩大了一圈,紫黑色不断蔓延。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空洞地望着前方——那里,素心倒下的地方,只剩下一件月白色的、沾满尘土和血迹的道袍,以及一捧如同秋日枯草般的、彻底灰白干枯的长发。她的身体,已然在那邪法反噬和生命透支下,化为光点消散。
邹文宇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脸上被弹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糊了半张脸。他靠着玄丘的后背,才能勉强站稳,大口喘息着。
战斗结束了,邪祟伏诛了。但胜利的滋味,却苦涩得让人想要呕吐。
幸存的行动队员们开始默默地收敛同门的遗物——那些道袍、断剑、破碎的法器,以及那七位自爆队员唯一留下的、沾染着精血的贴身物品。每个人的动作都很慢,很轻,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仿佛泪腺已经干涸。
尖刀连的战士们也在默默统计着伤亡,收拢牺牲战友的铭牌和残留的衣物。李卫国抱着那挺机枪,蹲在一个弹坑旁,肩膀微微抽动。
一片死寂的悲凉中,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呻吟声,突然从战场边缘传来。
众人霍然转头望去。
只见在那千手观音法相崩灭的地方附近,几块被冲击波掀翻的巨石后面,蠕动着爬出了三个身影。他们穿着残破的、带有南洋或扶桑风格的服饰,浑身焦黑,气息奄奄,正是之前那些邪术师的同伙,显然是在最后的爆炸中侥幸未死,但也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其中一个似乎是暹罗降头师,挣扎着用生硬的汉语喊道:“饶……饶命……我们投降……我们知晓……很多秘密……”
另一个扶桑忍者打扮的人,也艰难地举起双手,表示 surrender。
最后那个,像是摩罗诃的弟子,虚弱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看到这三个投降的邪术师,邹文宇和行动队几名还能主事的队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复杂情绪。按照纪律,或许应该俘虏审讯。但想到惨死的同袍,那诡异的降头,自爆的战友,以及……化为枯发的素心,无边的恨意又在胸腔中燃烧。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雕般静止不动的玄丘,忽然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
邹文宇感觉到背后的支撑离开,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玄丘。
只见玄丘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那紧抿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他手中那柄桃木古剑,剑身上的金光早已黯淡,但却被他握得如此之紧,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玄丘道长……” 邹文宇沙哑地开口,想说什么。他觉得玄丘的状态很不对劲。
那三名投降的邪术师,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和那如同实质般弥漫开的冰冷杀意,挣扎着想要往后缩,口中求饶声更加急促。
玄丘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三名邪术师走去。他的脚步很沉,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道长!” 行动队一名中年道士看出不妙,强撑着受伤的身体上前一步,拦在玄丘面前,沉声道,“玄丘师弟!冷静!他们已经投降了!按规矩,应交由……”
“滚开。”
玄丘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冷得让人骨髓发寒。
中年道士被他这陌生的语气和那透过发丝缝隙射出的、毫无焦距却又燃烧着某种疯狂火焰的眼神惊得后退了半步。
玄丘没有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继续走向那三名邪术师。
“玄丘道长!请住手!” 邹文宇也急了,他知道让玄丘此刻过去会发生什么。他强忍剧痛,上前想要拉住玄丘的手臂。
“别碰我。” 玄丘手腕一抖,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邹文宇震开。他依旧没有抬头,但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压抑到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抖,“素心……我的师妹……她喜欢山茶花……每年春天,都会在后山采最新鲜的……泡茶给我喝……”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三个瑟瑟发抖的邪术师诉说。
“她说……师兄,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帮我给师父新炼的飞剑刻上避尘符文好不好?”
玄丘的脚步停在了三名邪术师面前。他终于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邹文宇和所有看到玄丘脸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怎样扭曲的脸啊!原本清俊的面容此刻狰狞如恶鬼,双目赤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角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撕裂,渗出血泪。但他脸上却没有愤怒的咆哮,只有一种死寂的、疯狂的、无边无际的悲伤与毁灭欲在交织燃烧!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冲刷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那么爱干净……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 玄丘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凄厉,“可现在!现在她连一根完整的头发都没留下!都被你们这些污秽的、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畜生给毁了!!!”
最后几个字,他是咆哮出来的,声浪中蕴含的真气震得周围空气嗡嗡作响,也彻底击垮了那三名邪术师最后的心理防线。
“不关我们的事!是摩罗诃!是大师的命令!” 暹罗降头师尖叫。
“我们愿意献出所有财富!秘法!饶命啊!” 扶桑忍者涕泪横流。
摩罗诃的弟子则彻底吓傻了,只会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饶命?” 玄丘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悲凉的笑容,“我的师妹,我的同门……他们向谁求过饶?!谁给过他们机会?!”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桃木古剑动了!
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剑招,只是最简单、最粗暴、最直接的——直刺!
“噗嗤!”
剑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名还在尖叫的暹罗降头师的咽喉,将他后面的话永远堵了回去。降头师双眼暴突,双手徒劳地抓着剑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血泡声。
玄丘手腕一转,猛地将剑抽出,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浑然不觉,血红的眼睛转向那名扶桑忍者。
“不——!!!” 忍者发出绝望的嚎叫,连滚带爬地想跑。
玄丘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经出现在他身后,桃木剑反手一撩,从忍者的后心刺入,前胸透出!忍者身体一僵,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沾染着自己和同伴鲜血的剑尖,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住手啊!玄丘!” “师弟!快停下!” 邹文宇和行动队的同门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惊呼着冲上前,想要制止这疯狂的杀戮。
但此刻的玄丘,速度快得惊人,力量也大得异乎寻常,仿佛素心的死,抽走了他所有的理智,也点燃了他生命中最后、最狂暴的潜力。他轻易地挣脱了几名同门的拉扯,身影一闪,又来到了那名吓傻了的摩罗诃弟子面前。
那名弟子瘫在地上,裤裆一片湿漉,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听不懂的咒文。
玄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赤红的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虚无的毁灭。他缓缓举起了滴血的桃木剑。
“玄丘子!你看清楚!他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杀俘虏是违反纪律的!更是违背你道家戒律的!” 邹文宇用尽力气嘶吼,希望能唤醒他一丝理智。
“戒律?” 玄丘动作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了邹文宇一眼,那眼神冰冷而陌生,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的陌生人,“戒律……能让我师妹活过来吗?能让我那七位自爆神魂、连轮回都未必能入的同门活过来吗?”
他惨然一笑:“如果不能……那这戒律,于我何用?于这沾满同袍血的世间何用?!”
话音落下,剑光再闪!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杀死那名邪僧弟子,而是手腕翻飞,桃木剑化作一片青黑色的光影!
“嗤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密集响起!伴随着邪僧弟子杀猪般的惨嚎(这惨嚎很快也微弱下去)。
玄丘竟然在用剑,凌迟!
不是出于残忍的享受,而是一种发泄,一种将内心无边痛苦和暴怒,尽数倾泻在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同党身上的、极端扭曲的方式!
每一剑下去,都带起一溜血光和一片薄薄的皮肉!动作快、准、狠,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机械般的麻木。
“够了!玄丘!他已经死了!够了!!!” 邹文宇扑上去,用尽全力从后面抱住了玄丘,几名行动队的同门也趁机死死按住了他持剑的手臂。
玄丘挣扎着,嘶吼着,如同受伤的困兽,直到力气耗尽,手中的桃木剑“当啷”一声掉落在血泊中。
他停止了挣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他终于不再看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而是缓缓地、脱力般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进面前混合着鲜血、焦土和灰烬的泥泞之中,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泥浆。
“素心……师妹……师兄们……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与自我毁灭的倾向。
朝阳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红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却驱不散此地的血腥与悲伤。
尖刀连和行动队幸存者,默默地处理着最后的战场。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抽泣。
玄丘在泥泞中跪了很久,直到日上三竿。然后,他默默地站起身,捡起地上那柄沾满血污的桃木古剑,看也不看任何人,甚至没有去收敛素心留下的道袍和枯发(已经被同门小心收好),只是踉踉跄跄地,朝着与营地相反的方向,走向密林深处。
“玄丘道长!你去哪里?” 邹文宇在他身后喊道。
玄丘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只有嘶哑而空洞的声音随风传来:
“四海为家,云游……赎罪。”
他的背影在晨光和密林的阴影中,显得无比萧索、孤寂,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与悲伤,一步步,消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
此一别,江湖路远,生死两茫。那个曾仗剑卫道、风姿卓然的年轻道士玄丘,或许已随着素心的枯发,一同死在了这个黎明。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名为“玄丘子”、心若死灰、漂泊无定的赎罪孤魂。
邹文宇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这一夜,他见识了超越想象的力量,见证了最真挚的情谊与最惨烈的牺牲,也目睹了正义在极致的悲痛下,如何滑向疯狂的深渊。
战争,无论以何种形式呈现,其内核的残酷与对人心灵的摧残,从未改变。
他默默地将伞兵刀插回刀鞘,转身,开始履行一名军人最后的职责——带领幸存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