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天理昭昭(1/2)

省教育厅纪检组组长李文涛的办公室,深夜十一点依旧灯火通明。

窗外,勐巴拉纳西的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李文涛面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他第三次翻阅那份来自“华夏特事局勐巴拉纳西分部”的报告,每一次细读,都让他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报告装帧极其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用暗红色火漆封印,印章图案是一条盘踞在华表上的五爪金龙,龙眼处镶嵌着微小的反光材料,在灯光下隐约闪烁。火漆下方,是遒劲有力的钢笔字:“李文涛组长亲启”。

拆开封印时,李文涛注意到火漆碎裂的方式很特殊——不是普通的脆裂,而是呈现出莲花绽放般的纹路。他从事纪检工作二十七年,见过各种举报材料,但这种规格的,是第一次。

报告内容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吴彩凤牵头收集的联名举报信,厚达四十七页,按满了鲜红的手印,每一个手印旁都有签名和日期。信中的控诉触目惊心:

“2018年9月3日,金枝老师在办公室对我说:‘你家孩子想当班长?不是不可以,但你知道的,班长要起表率作用,家庭也要支持学校工作。’随后暗示需要‘表示’五千元...”

“2019年春节前,纪彪副主任打电话给我,说学校正在评选‘三好学生’,我孩子条件不错,但‘竞争激烈’。第二天我送去两条中华烟和两瓶茅台,第三天我孩子就被评上了...”

“2020年疫情期间,金枝在班级群里公开说:‘有些家长,家里条件不好还非要孩子上网课,设备都不齐全,影响全班进度。’我女儿王若因为家里只有一部旧手机,被她当众羞辱了整整一节课...”

李文涛的手指在这些段落上划过,微微颤抖。他继续翻看。

第二部分是影像资料。u盘里有三十七个视频文件和五十二段录音。李文涛点开其中一个标注为“2020.05.12_教室监控”的视频。

画面里,金枝站在讲台上,正对着一个低着头、身材瘦小的女孩说话。声音清晰得可怕:

“王若,你站起来。大家都看看,这就是我们班的‘贫困生代表’。家里穷不是你的错,但穷还不好好学习,就是你的问题了。上次数学测验,你考了多少?六十八分!全班倒数第三!你这样的成绩,还想考高中?我劝你早点跟你妈说,去学个手艺,早点打工挣钱才是正经...”

女孩的肩膀开始颤抖,头越来越低。

“哭?你还有脸哭?我告诉你,眼泪不值钱!你要真想改变命运,就让你妈多打两份工,给你请个家教!不过我看啊,你妈那点本事,怕是连补课费都出不起吧?”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有几个学生偷偷回头看向王若,眼神复杂。

李文涛猛地按下暂停键,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那个女孩心碎的声音。

第三部分,是真正让李文涛震惊的“核弹”。

(这是灰家仙通过特殊手段获取的内部证据,包括:)

1. 金枝和纪彪微信聊天记录的完整备份,时间跨度从2016年8月到2021年9月,共计三万七千余条;

2. 一个加密的excel电子账本,文件名是“家庭收支明细”,但打开后,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一笔受贿收入:时间、金额、事由、家长姓名、联系方式,甚至还有“后续跟进计划”;

3. 藏匿赃物的七处地点照片和视频,包括他们在郊区的租用仓库、纪彪老家的地窖、银行保险箱内部、甚至还有藏在金枝娘家阁楼夹层里的现金;

4. 两人与教育局某副局长的通讯记录,以及向该副局长“进贡”的证据。

最让李文涛感到背脊发凉的,是一段金枝的语音备忘录。时间戳是2020年10月15日——王若跳楼后的第三天。金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不耐烦:

“...老纪,你说王若那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不就说她几句吗?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还好她家没什么背景,她妈就是个扫大街的...我已经跟张副局长打过招呼了,他说会压下来...对了,李局长那边你打点好了吗?下周的检查...”

李文涛一拳砸在桌面上,茶杯震得跳起来,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报告上。他顾不上擦拭,拿起红色保密电话:

“小刘,通知纪检组全体成员,现在,马上到会议室!还有,立刻联系市纪委刘建国书记,说有紧急情况,请他务必过来一趟!”

挂掉电话,李文涛的目光落在报告最后的亲笔信上。信纸是特制的防伪纸,透光可以看到水印——那是一枚古篆体的“特”字。字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李组长台鉴:

冒昧呈上勐巴拉纳西二中教师金枝、教学处副主任纪彪违纪违法证据材料。二人系夫妻关系,自2016年起,利用职务之便,长期、系统性实施受贿、滥用职权等犯罪行为,数额巨大,情节特别恶劣。其行为已造成学生王若跳楼死亡之严重后果,且证据显示教育局内部可能存在保护伞。

此事关乎教育公平,关乎生命尊严,更关乎社会底线。证据确凿,请依法严肃查处,一追到底。

华夏特事局勐巴拉纳西分局 章临渊

华夏共和国公元2025年9月27日”

信的最后,那个签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李文涛拿起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技术处吗?我是李文涛。现在送一份材料过去做鉴定,要最高保密级别。对,现在,马上!”

四十分钟后,省教育厅纪检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市纪委刘建国书记也匆匆赶到,外套上还带着雨水的痕迹。

李文涛将报告复印件分发下去。会议室里先是响起翻页声,接着是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是压抑的怒骂。

“败类!教育系统的败类!”一位老纪检干部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把学校当成自家生意场了!”

“王若...那个跳楼的孩子...”刘建国书记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听说过这件事,当时教育局的报告说是‘学生因学习压力过大,心理脆弱导致悲剧’...原来真相是这样...”

李文涛站起来,面色铁青:“同志们,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这不是普通的违纪,这是犯罪!是赤裸裸的腐败!更严重的是,从证据看,这可能牵扯到更广的网络。教育局内部,恐怕有人给他们撑腰。”

“李组长的判断我同意。”刘建国接口道,“而且这份报告来自‘华夏特事局’。在座的有些人可能对这个机构不熟悉——这是直属国防部的特殊部门,一般不介入地方事务。他们出手,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了。”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

“现在,我宣布几件事。”李文涛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立即成立专案组,我任组长,刘书记任副组长。第二,通知公安、检察部门提前介入,明天一早就对金枝、纪彪采取强制措施。第三,所有调查必须在绝对保密状态下进行,任何人泄露消息,纪律严惩!”

“李组长,”有人提出疑问,“明天就是国庆节前一天,这个时候行动,会不会...”

“正因为是节前,才要行动!”李文涛打断他,“他们不是正在盘算这个假期能收多少‘心意’吗?我们就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两点。行动方案细化到了每一个环节:谁负责带队,谁负责控制现场,谁负责搜查,谁负责讯问...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

散会后,李文涛和刘建国留在会议室里。雨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窗户,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老刘,我有个预感。”李文涛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这个案子,可能会掀起一场风暴。”

刘建国点点头:“风暴早就该来了。教育系统这些年的问题,你我都清楚。金枝和纪彪只是冰山一角。”

“特事局那边...”

“章临渊。”刘建国念着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他。三年前邻省那起特大文物走私案,就是他破的。这个人...不简单。”

“他为什么选择我们?”李文涛问。

刘建国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他还相信这个系统里,有我们这样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窗外,秋雨依旧。但黎明,已经在路上了。

9月30日,国庆节前一天。

勐巴拉纳西二中的校园里弥漫着节日前的躁动。学生们讨论着七天的假期计划,老师们也在安排着自己的行程——当然,对某些人来说,假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金枝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早上,她“无意间”在班级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假期是弯道超车的好时机,建议家长们合理安排孩子的时间。学校虽然不组织统一补课,但有些老师愿意‘私下辅导’,有需要的家长可以私聊。”

消息一出,她的微信就响了。

第一个找她的是张浩然的妈妈:“金老师,我家浩然一直跟不上,您看假期能不能麻烦给补补课?费用您说,多少都行!”

金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手指飞快地打字:“浩然妈妈客气了。我假期本来要回老家的,但既然您开口了...这样吧,每天两小时,一小时五百,七天一共七千。不过这话就咱们私下说,您明白的。”

“明白明白!太感谢金老师了!我这就转给您!”

五千元转账瞬间到账。金枝满意地点了接收,又补了一句:“对了,浩然最近在班上有点调皮,我本来想跟您说的...不过既然您这么支持工作,我就再多费点心吧。”

“让您费心了!真是太感谢了!”

第二个、第三个...一上午,金枝收到了六个家长的“补课请求”,进账三万八千元。这还不算那些直接发红包“祝金老师节日快乐”的——每个红包都不少于八百八十八元。

中午在教师食堂吃饭时,金枝端着餐盘坐到了几个年轻教师旁边。

“金姐,心情不错啊。”一个年轻女教师讨好地说。

“还行吧。”金枝故作矜持。

金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要我说啊,当老师虽然清贫,但家长们的这份心意,还是让人暖心的。对了,小陈,你上次不是说想买那个lv的包吗?买了没?”

被点到名的陈老师脸色一僵:“还没...太贵了...”

“贵什么呀。”金枝夸张地说,“喜欢就买!钱嘛,挤挤总是有的。你看我背上这个,新款,两万八。上个月几个家长非要送我,我说不要不要,他们非得塞给我...”

周围一片沉默。金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下午第一节课是128班的语文课。金枝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教室时,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学生们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腰板,目光不敢与她直视。

金枝很满意这种效果。她将教案往讲台上一扔,没有立即上课,而是开始了她惯常的“思想教育”:

“国庆七天假,我知道你们都想着玩。但我提醒某些同学,别忘了自己是什么水平。假期是拉开差距的时候——自觉的同学在家学习,不自觉的满街乱跑。等假期结束,谁上谁下,一目了然。”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最后落在坐在角落的优等生包龙图身上,停留了几秒。

“你家没钱,你就只能靠自己!这就是现实!我告诉你们,现在不努力,将来就只能去工地!就像...”

她的话戛然而止,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没说完的是什么——就像王若的妈妈。

“老师,”宋慈,直视金枝的眼睛,“王若同学如果还在,您也会对她说这些话吗?”

“砰!”金枝一掌拍在讲台上,“包龙图!你给我出去!现在!立刻!”

教室门在这时被敲响了。

教务主任站在门口,脸色异常严肃:“金老师,麻烦出来一下,有人找。”

金枝正愁没地方发火,不耐烦地转头:“没看见我在上课吗?什么人这么...”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了教务主任身后的人。

两男一女,穿着普通的夹克和西裤,但那种气质...金枝的心猛地一沉。她在教育系统工作十几年,见过各种检查组,但眼前这三个人,不一样。

为首的中年女子四十岁左右,短发,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如鹰。她出示了证件:“金枝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的工作人员。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半个教室的学生听见。

时间仿佛凝固了。

金枝的脸“唰”地白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机械地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学生——那些曾经畏惧她的目光,此刻似乎都变了。海刚峰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幸灾乐祸,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平静。

那平静比任何情绪都更让她恐惧。

“我...我在上课...”金枝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能不能等下课...”

“现在就需要。”女子的语气不容置疑。

金枝的手开始发抖。她低头想收拾东西,那个价值上万的保温杯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地,溅湿了她新买的高跟鞋。

没有人去捡。

在众目睽睽之下,金枝机械地拿起自己的包,跟着三人走出了教室。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海刚峰已经转过头,望向窗外。

窗外,秋日的阳光很好。

行政楼那边,纪彪的经历几乎是金枝的翻版,只是更加狼狈。

当时他正在自己的副主任办公室里,浏览着汽车网站,对着新款别克世纪的图片流口水。他已经看好了配置,落地大概要四十二万。钱不是问题——这个国庆节,光是“预收”的“心意”就有七八万,加上之前攒的,差不多够了。

他美滋滋地泡了一杯茶——正宗的武夷山大红袍,一个家长送的,据说一斤要八千多。刚抿了一口,门就被敲响了。

“进。”纪彪头也不抬。

进来的不是平时找他办事的老师,而是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纪彪同志?”为首的男人出示证件,“市纪委。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纪彪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裤子。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倒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纪彪的声音在发抖,“我...我有什么好调查的...”

“有没有搞错,调查了就知道。”男人的声音很平静,“请吧。”

纪彪的腿开始发软。他试图扶着桌子站稳,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冷汗,在秋日微凉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刺眼。

经过走廊时,有几个老师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纪彪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目光——惊愕的、探究的、难以置信的,还有...隐约带着快意的。

纪彪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楼下,金枝已经被带到了那辆黑色轿车旁。看到纪彪也被带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一眼里,有惊恐,有绝望,有埋怨,有恐惧,唯独没有夫妻间该有的担忧和扶持。

没有对话。他们被分别请进了车的后座,中间隔着一个人。

黑色轿车沉稳地启动,驶出了校门。

起初,一切都很安静。大部分班级还在上课,并不知道这石破天惊的一幕。但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通过学生间隐秘的社交网络、老师们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高一(五)班最先炸开了锅。

金枝被带走后,教室里死一般寂静了整整一分钟。然后,不知是谁先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纪委...是纪委的人!”

“金老师被带走了?”

“还有纪主任!我看见了!”

“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海刚峰依旧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同桌狄怀英推了推他:“刚峰...你看到了吗?”

海刚峰点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望向窗外。窗外,那辆黑色轿车已经消失在校门外,但仿佛还能看到它离去的轨迹。

几分钟后,整栋教学楼都知道了。

先是高三的楼层,然后是高二、高一...消息像病毒一样传播。老师们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很快被淹没。

不知是哪个班级先开始的。

高三(四)班,靠窗的一个男生突然站起来,抓起桌上那本被金枝骂作“垃圾”的练习册——那上面有金枝用红笔写的“废物”两个字——猛地推开窗户,用力扔了出去!

练习册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楼下的空地上,书页散开,在秋风中哗啦啦地翻动。

如同一个信号!

紧接着,是第二本课本,从三楼另一个窗户飞出;第三张试卷,被揉成一团,像炮弹一样射出;第四本、第五本...

越来越多的学生冲到窗边,将他们积压已久的愤怒、委屈、隐忍,以及此刻那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激动与解放感的情绪,伴随着那些写满了笔记却也承载了无数压力的书本,尽情地、发泄般地抛向天空!

“啊——!”

“滚吧!”

“再见了!”

“是哪位义士啊!”

“是林冲哥哥!”

欢呼声、尖叫声、拍桌声、跺脚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白色的纸页如同漫天的雪花,又如同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教学楼前的空地。

一些平日里受过打压的学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一个曾经被纪彪当众扇过耳光的男生,站在窗边,对着天空嘶吼,脖子上青筋暴起。

海刚峰没有去扔书。他静静地站在窗边,身体站得笔直,如同悬崖边的一棵青松。双手紧紧握着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地盯着楼下那越来越厚的“雪地”,盯着校门的方向,眼眶通红,里面燃烧着复杂难言的火焰——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有对王若的告慰,有对过往屈辱的告别,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汹涌而出,顺着他年轻却已刻上坚毅线条的脸颊肆意流淌。他没有擦拭,任由这滚烫的液体冲刷着脸庞,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愤怒、以及此刻那沉重而炙热的解脱,都随着泪水一并冲刷干净。

王若,你看到了吗?

天,亮了。

那些逼死你的人,他们的报应,来了。

市纪委的谈话室,灯光冷白得刺眼。

金枝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已经两个小时了。最初的那股寒意,已经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妆早就花了,眼线晕开,像两个黑眼圈。但她还在强撑着。

“同志,我真的不明白。”她的声音干涩,“我在学校工作十几年,兢兢业业,每年都是优秀教师。是不是有人诬告我?我们做班主任的,难免得罪一些家长...”

负责询问的是市纪委三室主任周敏,那位将她从教室带出来的中年女子。周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

旁边的年轻记录员打开文件夹,推到她面前:“金枝老师,认识这些东西吗?”

金枝低头一看,瞬间如遭雷击!

那是她微信聊天记录的打印件!最新的一页,正是今天早上她和张浩然妈妈的对话——关于假期补课,一小时五百,七天七千...

“这...这是伪造的!”金枝尖叫起来,声音刺耳,“这是ps的!有人要害我!”

周敏平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了一段音频。声音清晰地传来:

“...老纪,你说王若那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不就说她几句吗?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还好她家没什么背景,她妈就是个扫大街的...我已经跟张副局长打过招呼了,他说会压下来...”

金枝的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灰。这是她的声音!这是王若跳楼后第三天,她在车里给纪彪打的电话!当时车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会...

“还有这个。”周敏又推过来一份文件。

那是电子账本的打印件。时间、金额、事由、家长姓名...一笔笔,一桩桩,清清楚楚。最新的一条记录是:“2025.09.30,张浩然家长,补课费,7000元...”

金枝的冷汗浸透了衬衫。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调查——对方掌握的证据,详细到可怕的程度!连今天早上刚收的钱,都已经在账本上了!

“我们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周敏的声音依然平静,“主动交代,配合调查,在量刑上会有所考虑。如果负隅顽抗...”

“我要见纪彪!”金枝突然喊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我要和我丈夫说话!我们是夫妻,我们有权利...”

“他现在也在接受询问。”周敏打断她,“而且,根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纪彪已经开始交代了。他提到,很多受贿行为是你主导的,他只是在你的要求下配合...”

“他胡说!”金枝失控地尖叫起来,站起来,椅子向后倒去,“那些钱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口袋!他说要换车,要投资,要打通关系!去年他买的那块劳力士手表,十二万!钱是从哪来的?是我收的吗?是他自己...”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周敏和记录员交换了一个眼神。记录员迅速记录。

“继续说。”周敏的声音依然平静,“那块劳力士手表,是怎么回事?”

金枝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许久,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我...我要请律师...”

“这是你的权利。”周敏说,“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证据链已经完整了。从你们收受第一笔贿赂开始,到王若跳楼,再到今天早上你收的补课费...所有的时间线、人证、物证、电子证据,全部齐全。现在交代,是坦白;等律师来了再交代,性质就不一样了。”

金枝沉默了。她看着桌上那些打印件,看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音频波形图,看着记录员笔下飞快移动的笔尖...

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但她不甘心。

“如果我交代...能减刑多少?”她的声音嘶哑。

“这要看你的配合程度,以及交代的内容。”周敏说,“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如果能够检举揭发其他违法犯罪行为,特别是涉及保护伞的问题,会依法从宽处理。”

保护伞。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金枝心里。

她想起张副局长,那个每次检查都会提前给她通风报信的远房表舅;想起李科长,那个收了纪彪五万块钱、帮忙压下一起学生投诉的科长;想起...

“我交代。”金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都交代...”

在另一间谈话室里,纪彪的状态更糟。

这个平日里在学生面前威风凛凛的副主任,此刻像一滩烂泥瘫在椅子上,浑身发抖,汗水已经浸透了衬衫。他已经交代了十几笔受贿事实,但每次试图为自己开脱,都会被新的证据打脸。

“那...那只是家长的一点心意...”纪彪哭丧着脸,“而且很多钱,我都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审讯人员冷冷地说,“根据银行流水,你名下的银行卡在去年十月有一笔二十万的进账,三天后你提取现金十八万。这笔钱,你退给谁了?”

纪彪哑口无言。那是王若跳楼后,他为了压下事情,给张副局长送的钱...

“还有,你在郊区租的那个仓库,我们已经查封了。”审讯人员推过来一沓照片,“里面存放的高档烟酒、茶叶、滋补品,价值初步估计超过六十万。这些都是家长送的?你都退不掉了?”

纪彪看着那些照片——成箱的茅台、整条的中华烟、包装精美的野生海参...那是他和金枝五年的“积蓄”。每次收礼,他们都会仔细评估价值,然后记录在账本上,再决定哪些自己用,哪些送人,哪些存起来...

“我...我...”纪彪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若跳楼的那天,你在干什么?”审讯人员突然换了个话题。

纪彪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我在学校...处理事情...”

“处理什么事情?”审讯人员步步紧逼,“根据学校监控,那天下午三点二十分,王若从教学楼顶跳下。三点二十五分,你从办公室出来,去了现场。三点四十分,你给张副局长打了电话。三点五十分,你回到办公室,销毁了一份文件——那是王若一个月前交给你的举报信,举报金枝长期羞辱她。需要我调监控给你看吗?”

纪彪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张大嘴,想呼吸,却感觉空气像是被抽干了。眼前开始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我没有...”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

“没有什么?没有销毁证据?还是没有想到王若真的会跳楼?”审讯人员的声音陡然严厉,“那个孩子才十五岁!十五岁!她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在数钱!在计划怎么压下这件事!在讨论国庆节去哪里旅游!”

“啊——!”纪彪突然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我交代...我全都交代...张副局长...李科长...还有...还有...”

那一夜,市纪委和检察院的办公楼里,灯火通明。

李文涛和刘建国坐镇指挥中心,不断接收着来自各个谈话室的汇报。

“金枝已经开口,交代了二十七起受贿事实,初步核实金额一百八十余万...”

“纪彪交代了二十一起,金额一百五十余万...两人交代有重合部分...”

“涉及教育局副局长张明华、基础教育科科长李建国...”

“藏匿赃物的七处地点已经全部掌握,搜查令已经签发...”

凌晨三点,第一支搜查队出发,目标是金枝和纪彪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住宅。

凌晨四点,第二支搜查队出发,目标是郊区的仓库。

凌晨五点,第三支搜查队出发,目标是纪彪老家的宅院...

黎明时分,初步战报传来:

在住宅中查获现金八十七万元,金

银首饰四十二件,名牌手表七块,奢侈品包包二十三个...

在仓库中查获高档烟酒、茶叶、滋补品等,初步估价六十五万元...

在纪彪老家地窖的暗格里,查获一个保险箱,内有现金五十万,金条十根,以及三本记录“人情往来”的笔记...

李文涛看着这些数字,手在颤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悲哀。

“这些...都是家长的血汗钱。”他喃喃地说,“有些家长,可能为了送这一条烟,要省吃俭用一个月...有些家长,可能为了那几千块钱,要加班加点干两个月...”

刘建国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更可悲的是,有些家长送钱送礼,不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得到特殊照顾,只是希望孩子不被歧视,不被欺负...”

两人沉默了。

许久,李文涛说:“通知教育局,张明华、李建国,立刻控制起来。这个案子,要一查到底。”

“还有,”他补充道,“通知学校,做好善后工作。特别是初三(五)班的学生...他们需要心理辅导。”

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某些人来说,他们的天,已经塌了。

勐巴拉纳西二中,校长办公室。

校长赵卫国一夜未眠。从昨天下午金枝和纪彪被带走开始,他的电话就没停过。教育局领导的质问,其他学校同行的打探,家长们的咨询,媒体的采访请求...他应付得焦头烂额。

此刻,他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关于王若同学跳楼事件的补充说明》。这是去年事件发生后,学校向上级提交的报告。当时报告中的结论是:“学生因学习压力过大,心理脆弱导致悲剧”。

现在看这份报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讽刺。

敲门声响起。教导主任推门进来,脸色凝重:“校长,教育局工作组到了。”

赵卫国叹了口气:“请他们进来吧。”

进来的有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面容严肃的女干部。她出示了证件:“赵校长,我是教育局纪检组的孙组长。根据局党组决定,现在成立工作组进驻二中,全面调查金枝、纪彪违纪违法案件,以及相关问题的整改工作。”

赵卫国点点头:“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首先,”孙组长开门见山,“请提供王若同学跳楼事件的所有原始材料。包括她生前的作业、考试卷、与老师的沟通记录、以及事件发生后学校内部的处理记录。”

赵卫国脸色一僵:“这个...有些材料可能已经归档了...”

“那就调档。”孙组长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我们要约谈王若的任课教师,以及曾经与金枝、纪彪共事过的老师。请安排一个房间,我们现在就开始。”

“现在?”赵卫国看了看表,早上七点半,“老师们还没上班...”

“那就等。”孙组长说,“我们可以先看材料。”

赵卫国无奈,只能让教导主任去准备。

工作组的速度快得惊人。上午八点,第一位老师被请进了谈话室;九点,第二位;十点,第三位...

谈话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拼凑起来,勾勒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金枝和纪彪的恶行,在学校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没有人敢举报,因为“他们上面有人”。

一位年轻女教师在谈话时哭了:“我去年刚参加工作,分到金老师班上实习。她让我帮她收家长的‘心意’,我说我不敢,她就说‘不懂事’。后来评优的时候,她给我打了最低分...我也不敢说什么...”

一位老教师则愤慨地说:“我教书三十年了,没见过这样的!把学生当提款机,把同事当下属!我跟校长反映过,校长说‘要注意团结’...团结?跟这种人怎么团结?”

中午,工作组约谈了海刚峰。

孙组长看着眼前这个瘦高、眼神坚毅的男生,语气温和了不少:“海刚峰同学,我们是教育局工作组的。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海刚峰点点头:“您问吧。”

“你和王若同学关系怎么样?”

海刚峰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是好朋友。她...是个很善良的人,成绩也很好,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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