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淮南帮的覆灭（12）（1/2）

牟斌来得极快。

这位执掌锦衣卫、令百官闻之色变的指挥使，似乎永远能在皇帝需要时，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飞鱼服，只着一件深青色便袍，外罩玄色大氅，脚步轻捷，踏入暖阁时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他面容沉静，目光锐利如鹰，先飞快地扫了一眼殿内情形，见只有皇帝一人对灯独坐，这才趋步上前，无声无息地跪下行礼。

“臣牟斌，叩见陛下。”

“起来吧。”朱佑樘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之前的疲惫，多了几分山雨欲来前的冷肃。

他没有寒暄，直接指向御案上那份摊开的密折，“你先看看这个。”

牟斌起身，上前两步，双手捧起那叠纸笺。

他没有立刻翻阅，而是先谨慎地看了皇帝一眼。

朱佑樘微微颔首。牟斌这才就着烛光，迅速而专注地浏览起来。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牟斌看得很慢，神色起初只是惯常的审慎，但越往后，眉头便拧得越紧，眼神也越发凝重锐利，甚至偶尔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对官员的贪腐、地方的弊政并非一无所知，但这份密折所揭露的广度、深度和骇人程度，尤其是其中环环相扣的运作模式和指向中枢的保护伞，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尤其是看到“南山客”与都察院杜文远的关联推断时，他握着纸页的手指猛然收紧，骨节泛白。

他抬起头，看向皇帝，眼中带着询问与确认。

朱佑樘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证实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测。

牟斌深吸一口气，将密折轻轻放回御案，后退一步，重新跪下，声音沉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陛下，此折所言若属实，则江南半壁，官匪沆瀣，蠹虫丛生，已非疥癣之疾，实乃心腹大患！若不雷霆扫穴，恐动摇国本！”

“朕亦作此想。”朱佑樘站起身，在暖阁内缓缓踱步，玄色大氅的下摆拂过冰冷金砖，“然而，此事牵连太广。南京户部、刑部，应天府，乃至都察院……所涉皆是要害衙门，官员非止一人。更有那‘淮南帮’，盘踞地方多年，党羽众多，耳目灵通。若按常规程序，交有司查办，恐未动而先惊，打草惊蛇之下，证据销毁，人犯潜逃，甚至……狗急跳墙，酿成地方动荡，亦未可知。”

他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牟斌，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牟斌，朕要你亲自去一趟南京。”

牟斌心头一震，猛地抬头：“陛下！臣……”

“朕知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身份敏感，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瞩目之下。”朱佑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所以，此行需绝对机密。你不可用锦衣卫的仪仗，不可走官驿大道，甚至……不可让太多人知晓你离京。朕会对外宣称，你染疾，需在府中静养一段时日。”

“臣明白！”牟斌重重叩首，“臣定当隐秘行事，不露行藏。”

“不止要隐秘，”朱佑樘走回御案后，手指点在那份密折上，“更要快、要准、要狠！朕授你全权，准你调动南京守备可信兵马，协调当地可靠官员。一旦证据核实确凿，即刻动手，将‘淮南帮’首恶及其骨干党羽，一网打尽！将涉案官员，无论品级高低，一律先行控制，押解回京，由朕亲自发落！”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带着帝王的决断与冰冷杀意：“记住，要人赃并获！尤其是那些暗账、密信、私盐劣铁等物证，务必保全，不得有失！这是将来定罪、也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关键！”

“臣领旨！”牟斌心潮澎湃，知道此行事关重大，更是陛下对自己无上的信任。“只是……陛下，密折中提及的那位张子麟，南京大理寺寺副……”

“此人……”朱佑樘的目光再次落回密折上那个隐秘的符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胆大心细，孤忠可嘉，身处险境仍能查出如此脉络，实属难得。他现下处境必然凶险。你到南京后，第一个要秘密接头的，便是他。他手中的证据，他对当地情形的了解，至关重要。务必确保他的安全，他是此案在当地的‘眼睛’和‘向导’。”

“是！臣定当护其周全，并倚重其力。”牟斌应道，随即又问，“陛下，那杜文远……如何处置？此人位高权重，门生遍地，若贸然……”

“杜文远……”朱佑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凛冽，“朕会亲自处置。在你南下同时，朕会命东厂，以‘协助调查’其他事宜为名，将他‘请’去‘说话’。他的府邸、亲信，也会秘密监控。但要记住，此事在南京尘埃落定、拿到他与江南罪案勾结的铁证之前，绝不可泄露半分！都察院……不能乱，至少现在不能乱。”

这一手可谓老辣。

既控制了可能的核心保护伞，防止其狗急跳墙或通风报信，又暂时维持了表面的平静，为牟斌在南方的行动争取了时间和空间。

“陛下圣明！臣明白了。”牟斌心中叹服。

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帝，一旦触及底线，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果决，绝不逊于任何一位雄主。

朱佑樘走回牟斌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这个动作让牟斌受宠若惊，刚要再拜，却被皇帝按住肩膀。

“牟斌，”朱佑樘看着他，眼神极其郑重，“此行事关江南千万生民福祉，事关朝廷纲纪法度，更事关朕，能否对得起这‘弘治’年号，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人的期待。朕将此事托付于你，便是将朕的信重，乃至朕的颜面，都系于你一身。你……可明白？”

牟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再次跪倒，以头触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陛下信重，天高地厚！臣牟斌，纵肝脑涂地，亦必不负陛下所托！定将那江南污浊，涤荡一清，将一干涉案人犯，绳之以法，将确凿证据，完整呈于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