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力量的源泉(2/2)

又或者,当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身心俱疲,踏着几乎没到小腿的深雪,咯吱咯吱地返回宿舍,手指冻得僵硬,几乎握不住钥匙时,会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小捆劈砍得大小均匀、长短合适、树皮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干柴。那是最好烧的硬木柴,引火快,热量足,烟也少。它们整齐地码放在门边避风的位置,上面连一个雪片都没有。她无需问是谁放的,就像她无需问清晨路上为何无雪。

这些举动,细小、平常、沉默,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任何需要回应的诉求。它们就像一滴滴温润却持续的水,悄无声息地、坚持不懈地,滴入她那片曾因长期孤独负重而几乎干涸龟裂的心湖。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湿润,但一滴,又一滴,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它们竟慢慢汇聚起来,浸润了坚硬的湖底,漫过了枯萎的堤岸,最终形成了一泓虽然不深、却异常清澈温暖的泉。这泉水不张扬,却源源不断,成为了她在这冰封世界里,最珍贵的力量之源。

她不再感觉自己是广袤雪原上唯一移动的黑点,不再感觉所有的压力与痛苦都必须由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那份“累了,就靠着我”的承诺,不再是遥远星空下的一句空泛慰藉,而是化作了每一个铲净积雪的、呼吸凝成白霜的清晨;化作了每一捆及时出现在门口的、带着林木清香的干柴;化作了每一次他巡逻马匹时,投向这间小小育苗棚的、那不易察觉却饱含关切的一瞥。它成了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真实可感的支撑,像无形的墙,为她挡住了最凛冽的风刀霜剑;也像稳固的地基,让她敢于在这严寒中,继续构筑自己理想的楼阁。

当然,这种支撑,并未能魔法般消除她身体上与“知识”俱来的痛苦,也未能搬开科研道路上横亘的、实实在在的技术难题和资源匮乏的大山。未来的迷雾,依然浓重地笼罩在前方。

但是,它深刻地改变了苏晚面对这一切时的心态与姿态。

她不再仅仅依靠燃烧自己生命能量的方式来对抗困境。她开始懂得,真正的坚韧,并非永远挺直脊梁、绝不弯曲,而是在确知有依靠时,允许自己适时地、放心地“靠一靠”。当头痛难忍到视线模糊时,她会放下纸笔,裹紧棉衣,在炕上安静地躺一会儿,而不是用冷水拍额、强行保持清醒;当思路陷入泥沼、反复冲撞也无进展时,她会果断地走出房门,哪怕只是站在冰天雪地里,深深地呼吸几口凛冽到刺痛肺叶却无比清新的空气,看看那被雪覆盖的、线条柔和的原野,看看远处天地交接处那永恒的地平线,让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获得片刻宝贵的松弛与放空。

因为她内心深处确切地知道,身后有那样一座沉默、坚定、绝不会崩塌的山。她可以暂时卸下重担,倚靠上去,休息片刻,积蓄力量,而无需担心这短暂的松懈会招致危险,或导致前功尽弃。

这份由绝对信任与无言守护共同构筑的力量源泉,让她在面对似乎能冻结灵魂的严寒、面对周而复始的身体痛楚、面对那条注定漫长而孤高的科研险路时,内心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韧而强大的平静。她的眼神,在清澈锐利之外,多了几分沉静的底气;她的步伐,在匆匆急切之外,多了几分稳健的从容。仿佛无论前路还有多少场暴风雪,还有多少次山重水复,她都已然拥有了与之耐心周旋、直至云开月明的、根植于内心的力量。

这力量的源泉,从来不是外界慷慨的赋予,而是源于她的灵魂深处,那份被另一个人用最质朴的生命行动和沉默如山的守护,彻底点燃、确认并稳稳托住的,对自身存在价值与所选道路的,无可动摇的信念。这信念,比任何参汤都更能补益气血,比任何篝火都更能驱散严寒,成了她穿越这个严冬、以及未来所有寒冬的,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