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风起于青萍（2/2）

慧嫔则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诗书世界里，对扩阁似乎漠不关心，只是偶尔会送来一些自己新作的诗词请白清漪“雅正”。她送诗词时，态度谦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距离。白清漪看着她的诗词，虽然文采斐然，但却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她知道慧嫔无意参与后宫的争斗，只想在自己的诗书世界中寻找一片宁静的天地。对于慧嫔，她尊重她的选择，也不想过多地打扰她。

这一日，白清漪在文华阁处理完一叠各地士子的荐举文书，正准备回永和宫，掌院老学士却面色凝重地请她到内室。老学士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他轻声说：“娘娘，方才收到一份自荐文书，来自……云南。”说着，他将一份字迹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文书递给她。

白清漪接过一看，自荐者姓沐，名怀安，自称是云南沐王府旁支远亲，世代镇守滇南，然其本人“不喜兵戈，唯好读书格物”，尤其擅长地理勘测、矿物辨识及当地夷情。文中附有数篇关于滇南山川形势、物产分布及部分土司习俗的详细记述，虽文采不算斐然，但资料翔实，见解独到，尤其对当地一种稀有矿产的记载和初步提纯设想，颇有价值。她仔细阅读着这些记述，仿佛能看到沐怀安在滇南的山川间穿梭，实地考察的情景。

沐王府……这可是镇守西南、手握重兵的勋贵之家。虽说是旁支远亲，且本人声称“不喜兵戈”，但其身份依然敏感。文华阁扩阁，选拔的是修书编撰人才，并非招揽将才或地方官员。此人的专长，似乎更偏向于“实学”中的“工”与“地”，但背景特殊。白清漪陷入了沉思，她知道这个人的录用可能会引起一些争议。

“学士有何看法？”白清漪问道，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老学士，希望能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答案。

在那古色古香、庄严肃穆的文华阁内，雕梁画栋间透着岁月的沉淀，书架上林立着汗牛充栋的典籍，弥漫着浓郁的书卷气息。老学士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眉头紧锁，手中紧紧握着一份自荐文书，眼神中满是犹豫与思索。

“此人学识，于舆地志乘及工科或有裨益。”老学士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的重量，“舆地志乘，关乎天下地理山川、风土人情，工科之学，更是关乎国家兴衰、民生福祉。此人在这些方面有所造诣，若能入阁修书，定能为文华阁增添新的活力与智慧。然其出身……恐惹非议。”说到这里，老学士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原来，这份自荐文书的署名是“沐怀安”，此人出身于云南边镇的勋贵家族。在朝廷的权力格局中，边镇勋贵一直是一个敏感的存在。他们手握重兵，镇守边疆，功高震主的风险时刻存在。与他们扯上关系，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政治的漩涡，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若收录，恐有人指摘文华阁结交边镇。”老学士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文华阁，本是朝廷的学术重地，以修书立说、传承文化为己任。若与边镇勋贵有所牵连，难免会被人误解为有结党营私之嫌，这对文华阁的声誉和未来发展都将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但若不收，又恐失一确有专长之人。且其文中对滇南夷情的记述，于朝廷了解边陲或有帮助。”老学士说着，将手中的文书轻轻放在书案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矛盾。

此时，白清漪静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文书上“沐怀安”三个刚劲有力的字，又仔细看了看那几篇扎实的记述。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敏锐的光芒，仿佛在透过这些文字，洞察着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世界。此人敢于自荐，且将家族背景坦然写出，显见心志坚定，并非那种为了功名利禄而不择手段之人。其才学，正是目前扩阁想要吸纳的“实学”方向。在这个注重实用学问的时代，舆地、工科等实学对于国家的建设和发展至关重要。文华阁扩阁，正是为了汇聚各方人才，推动学术的繁荣和进步。沐怀安的出现，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然而，出身敏感这一难题，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横亘在白清漪的面前。她深知，此事一旦处理不当，不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更会影响到整个扩阁计划的顺利进行。但白清漪并非那种优柔寡断之人，她思考片刻后，坚定地说道：“先将此人列入初选名单，与其他士子一同参加笔试。其自荐文书及所附文章，单独抄录一份，我需……斟酌一下。”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果断和自信。

白清漪心里明白，此事需谨慎处理。她打算将此事私下禀告皇帝，探探口风。毕竟涉及边疆勋贵，这已经超出了文华阁自身的决策范围，需要得到皇帝的首肯和支持。在朝廷的权力体系中，皇帝是最终的决策者，任何重大事项都需要向皇帝汇报，听从皇帝的指示。白清漪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决定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将沐怀安的情况详细地整理出来，以便在向皇帝禀告时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风起于青萍之末。扩阁之事刚刚启动，便已暗流潜涌。从经费的筹集到考题的设置，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挑战和变数。经费方面，扩阁需要大量的资金来购置书籍、聘请学者、改善设施等。但朝廷的财政拨款有限，如何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成为了摆在白清漪面前的一道难题。考题方面，为了选拔出真正有才华、有实学的人才，考题的设计需要兼顾学术性和实用性，既要考察考生的知识储备，又要考察他们的创新思维和实践能力。但这谈何容易，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争议和不满。

除了这些内部的问题，外部的压力也不容小觑。后宫之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她们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和家族的利益，常常会在背后插手朝廷事务。扩阁之事，自然也成为了她们关注的焦点。一些后妃为了扶持自己的家族势力，可能会通过各种手段向白清漪施压，试图影响扩阁的人员选拔和决策。而边疆方面，边镇勋贵们也在密切关注着扩阁的动态。他们担心扩阁会削弱他们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因此对扩阁之事持谨慎态度，甚至可能会暗中阻挠。

白清漪知道，自己如同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窄、却越来越高的独木桥上，两边皆是深渊，稍有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每一次决策，都可能影响到扩阁的成败和自己的前途命运。但她没有退路，也不想退。她心中怀揣着对学术的热爱和对国家发展的责任感，决心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闯出一片天地。

将那份来自云南的自荐文书小心收好，白清漪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文华阁。暮春的风带着暖意，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却吹不散她眉宇间凝重的思虑。她望着远方，心中思绪万千。前路漫漫，风波已起，但她毫不畏惧。她深知，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唯有握紧手中的章程与原则，在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步步为营，砥砺前行，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为国家的繁荣和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