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镜湖的水位异常(2/2)
高宇盯着那五个字,久久没有说话,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痛苦、无奈、愧疚,还有一丝深藏的怜悯。
他知道这是谁写的。
是沈月。
或者说,是沈月体内的阴印意志。
这句话,已经在轮回中重复了七世。每一次水位异常上升,湖岸都会留下这样一行字,像是哀求,又像是控诉。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这行字时,他还是个孩子,父亲带着他站在这里,告诉他:“有些命运,一旦开始,就只能走到终点,没有回头路。”
那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四、沈月:嫉妒与爱的挣扎
此刻,沈月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蚕丝被,却依旧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她的锁骨处,照亮了那块明显的黑斑。黑斑形如绽放的星野花,边缘参差不齐,像是某种生物正在皮肤下缓慢生长,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处,隐隐能看到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
她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抚摸那块斑痕,指尖冰凉,黑斑处传来微弱的灼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她的血肉。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带着解脱,又带着深深的悲哀。
“快了……就快结束了……”她轻声呢喃,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再等一会儿,一切就都好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和沈星小时候在沈府花园里的合影。照片里,两人穿着同款的碎花裙,沈星被她抱在怀里,手里捧着一束刚摘的星野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她站在后面,嘴角也带着笑,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口,冰凉的纸张贴着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画面:
病床上,母亲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却死死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月儿……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星儿,不要让她碰那把花铲,不要让她知道双星的秘密。阴印只能由一人承担,否则……你们姐妹俩都会毁掉。”
她当时哭着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保护好妹妹,让她好好活着。
可后来呢?
她看着沈星一天天长大,健康、明媚、无忧无虑,像一株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向日葵;而自己却日渐衰弱,常年被病痛折磨,咳血、头晕、噩梦连连,黑斑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身体,也吞噬着她的希望。
嫉妒的种子,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不是恶意的嫉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同样是沈家的女儿,她能拥有光明的未来,而我却要背负这该死的宿命,在黑暗中慢慢腐烂?为什么“姐姐”的身份,从来就不意味着呵护,而是替罪?
于是,在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悄悄打开了父母留下的地下室,取出了那本被锁在紫檀木盒里的禁忌之书——《阴阳星印契约录》。
书页泛黄发脆,上面用古老的篆书写着:
“阴灭阳存,乃天地平衡之道。持阴印者,承天地浊气,终将被黑斑吞噬,魂祭镜湖,维系结界稳固;持阳印者,受天地清气,永生守望镜湖,不得离境半步,直至下一任继承者出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她读完之后,在地下室里笑了很久,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原来所谓的“守护”,不过是单方面的献祭;原来母亲的嘱托,不是爱,是将她推入深渊的枷锁。
从那天起,她决定改变规则。
她要在自己彻底被黑斑吞噬前,引导沈星走上同样的路,让她也尝尝被命运钉在祭坛上的滋味,让她明白,所谓的亲情,有时不过是用谎言编织的牢笼。
可她没想到的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真的爱上了这个妹妹。
她会在深夜悄悄走进沈星的房间,为她掖好被角;会在她发烧时彻夜守在床边,用冷毛巾为她降温;会在她画画时,默默为她递上颜料和画笔;会在她被高宇刁难时,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
她开始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她开始祈祷,祈祷黑斑蔓延得慢一点,祈祷轮回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她也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就像镜湖的水,一旦上涨,就绝不会再退回原点。
“星儿……不要去……”她躺在床上,拼命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月光,想象着沈星走向湖底的身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下面不是救赎……是陷阱……是我的坟墓……也是你的……”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黑斑已经蔓延到了脸颊,意识开始变得混沌,耳边仿佛听到了湖底传来的童谣声,温柔而诡异,带着致命的诱惑。
五、湖底:无面者的召唤与抉择
远处的钟楼,缓缓敲响了午夜十二下。
每一响钟声,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沉重而压抑。湖面随着钟声剧烈震动,水波翻涌,浪涛拍岸的声音打破了之前的死寂,像是巨兽在咆哮。
第十二声钟响落下的瞬间,湖中央的无面人影忽然缓缓抬起了头。
虽然没有五官,但沈星、陆野、高宇,所有注视着湖面的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看”着他们,目光扫过湖岸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审视,带着哀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紧接着,湖水轰然翻腾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向下凹陷,露出一条通往湖底的幽暗阶梯。阶梯由泛着淡蓝色荧光的石砖铺就,石砖上刻满了与铜铃、花铲上相同的星纹,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路。
阶梯两侧,立着一排排残破的石像,高矮不一,姿态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所有石像都没有面容,光滑的头颅对着阶梯尽头,手中握着造型各异的花铲,有的似跪,似在忏悔;有的似拜,似在祈祷;有的似战,似在抗争;有的似葬,似在安息。
阶梯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水晶宫殿的轮廓,宫殿的墙壁由无数块透明的水晶拼接而成,反射着湖水的蓝光,显得神秘而宏伟。
风中传来一阵凄美的童谣,旋律婉转,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歌词模糊不清,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层传来,唯有最后一句清晰可辨,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花落人亡两不知,归来仍是无面时。”
沈星站起身,裙摆上的泥土簌簌掉落,她不再犹豫,一步步朝着湖边走去。
“沈星,别去!”陆野急忙冲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臂,却在靠近她身体半米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摔在地上,掌心的铜铃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终于有了一丝声响。
“别拦我。”沈星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下面有什么。”
“你知道什么?!”陆野从地上爬起来,嘶吼着,眼中满是焦急与恐惧,“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正因为它不属于人间,”沈星终于回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带着一种释然的微笑,“我才必须下去。因为我听见她在叫我——那个被抹去脸的女人,那个写了七遍‘我不想走’的人,那个被困在轮回里的姐姐……她在等我给她一个答案。”
她转过身,踏上了第一级阶梯。
神奇的是,湖水竟自动向两侧分开,形成一道无水的通道,像是为她专门让路。她锁骨处的胎记全面亮起,银光与黑斑交织缠绕,形成复杂的星纹图案,与阶梯石砖上的纹路遥相呼应,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陆野看着她的身影一步步向湖底走去,想要再次上前,却被高宇拦住了。
“让她去。”高宇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复杂,“这是她的宿命,也是沈月的宿命,更是我们所有人的宿命。阻止不了的。”
“你早就知道?”陆野猛地看向高宇,眼神凌厉,“你一直都知道湖底有什么,知道沈月的秘密,对不对?”
高宇没有否认,只是望着沈星逐渐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有些事,知道得太早,未必是好事。”
而在湖底的水晶宫殿之内,一扇巨大的水晶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间布满镜子的圆形大厅。大厅四周,悬挂着无数面大小不一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一个不同的沈星——有的穿着红裙,抱着红色星野花,站在湖边流泪;有的握着花铲,对着另一个“沈月”挥下,脸上满是决绝;有的成为了无面者,站在石像之间,眼神空洞;有的则抱着沈月的尸体,痛哭失声;还有的,正微笑着拔出胸口的花铲,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裙摆。
大厅中央,坐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身影,长袍拖曳在地面上,与水晶地面融为一体,看不清身形。
它没有脸,却在沈星踏入大厅的瞬间,开口说话了,声音温和而熟悉,赫然是沈月的声音:
“欢迎回家,妹妹。
这一次,轮到你选择——
是让我继续活着,在黑斑中腐烂,永远困在这轮回里;
还是让我……终于安息,彻底解脱,代价是,你成为下一个承载阴印的人?”
沈星站在大厅中央,看着无数面镜子里的自己,看着中央的黑袍身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终于明白,所谓的选择,从来就没有对错,只有不得不面对的宿命,和藏在宿命背后,姐姐深沉而绝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