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无面影的初现雾(1/2)
夜未央,雾已起。
镜湖沉在墨色天幕下,像一块浸足了浓墨的黑玉,静卧在沈府后山的阴影里。水波凝滞如冻,却泛着一层妖异的紫晕,顺着湖面涟漪般扩散,将岸边石阶、枯枝都染得发暗。浓雾从湖心汩汩涌出,不是寻常的莹白,而是带着点灰蒙的乳白,沾在皮肤上凉得发黏,像刚从湖底捞起的棉絮。它贴着水面缓缓蔓延,无声无息地缠上残碑的裂痕,漫过石阶的缝隙,将整片区域拖进一片虚实难辨的朦胧幻境里。
风停了。
连虫鸣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那雾,在动。
它不像自然雾气那般杂乱无章,反倒带着某种有迹可循的意识——时而聚成模糊的人形,肩颈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有人披着重纱静立;时而散作游丝,顺着空气流转,掠过陆野指尖时,竟带着一丝类似叹息的凉意。那是在试探,也是在等待,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兽,正无声观察着眼前的猎物。
陆野站在湖岸边缘,靴底碾过湿漉漉的青草,溅起细碎的水珠。掌心的红印正微微发烫,像揣着一颗温热的火星。他刻意放缓呼吸,藤蔓的细小红根从脚底悄然钻出,顺着泥土的缝隙往下延伸,与星野花深埋地下的根系网络紧紧相连。瞬间,无数细碎的感知顺着根系涌来:湖底能量的低频震颤、土壤里星野花根系的微弱搏动,还有……那团雾中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意识波动,像隔着一层薄纱的低语。
“它来了。”他低声道,声音压得很低,却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肩上的阿毛猛地竖起耳朵,金色的瞳孔收缩成细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它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爪子死死抓着陆野的衣领——它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存在。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雾中,确实藏着一个“人”形轮廓,静得像一尊雾塑。
没有脸。
没有五官。
只有一团灰白的轮廓,披着像残破长袍般的雾气,静静伫立在湖心的浅滩上,朝着陆野这边“望”来。
——那是无面影。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体现身。
三日前,它还只是梦境里转瞬即逝的幻象、监控画面中模糊的残影,或是有人在濒死边缘瞥见的一瞬错觉。可如今,它就站在那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以雾为躯、以执念为魂的实体存在,每一缕雾气的流动都带着刻意的意味,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正牢牢锁定着这片区域。
“沙沙——”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湿滑青苔的黏腻感。陆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沈星,那股淡淡的、属于星野花的清香,他早已熟记于心。
沈星赶到时,正撞见这诡异的一幕。她本是被锁骨处的胎记灼痛惊醒,那痛感尖锐又灼热,像有根烧红的细针在反复穿刺。胸口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闷得连呼吸都带着疼,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一句陌生的低语:“回来……快回来……”那声音裹着浓浓的悲戚,仿佛跨越了时空的召唤,勾得她心脏阵阵抽痛。她再也无法安睡,循着那股强烈的牵引感起身,穿过寂静的花园小径,踏过湿滑的青苔石阶,直到脚步戛然而止在湖边。
视线所及之处,世界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声音。雾气缭绕中,陆野的背影挺直如松,掌心泛着淡淡的红光,而湖心那团没有面容的“人”,正无声地与他对峙。
沈星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心脏猛地缩紧,连指尖都泛起了凉意。下一秒,锁骨处的胎记猛地一烫,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自发跳动,与湖心那团无面影产生了微弱却清晰的共鸣。那感觉很奇妙,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与另一个自己相连,带着熟悉的暖意,又藏着难以言喻的悲戚,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
“你感觉到了?”陆野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它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你怎么知道?”沈星上前一步,指尖微微发颤,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它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能确定,它记得我父亲的事。”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次我靠近镜湖,它都会出现,用雾在石壁上留下字迹……起初我看不懂,后来才发现,那些歪扭的刻痕,是被加密的记忆碎片。”
说着,他抬手一指湖畔的石壁。
沈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潮湿的岩面上,赫然浮现出几道浅浅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尖反复划过,字迹模糊却依稀可辨:
> “守门人之子,勿触归墟。”
> “双生契未定,轮回不可启。”
> “她快醒了。”
最后一个“醒”字,笔画扭曲得近乎狰狞,像是书写者在极度痛苦中刻下的,边缘还残留着雾气凝结的水珠,顺着石壁缓缓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星的心头骤然剧震,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她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疑惑,“谁快醒了?”
陆野终于转过身,目光深深看向她,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但我发现,每次它提到‘她’,你的胎记就会发热。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它从不对我说话,也从不用这种方式‘看’我。它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你身上。”
沈星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湖心的无面影。果然,那团灰白轮廓虽面向两人,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没有焦点的“视线”,正穿透数十米的浓雾,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那感觉很奇特,不像是恶意的窥探,反倒像是一种急切的确认,带着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的穿透力。
就在这时,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闯进她的脑海——童年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有个黑影静立在床前,伸出微凉的手抚过她的额头,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灼热。醒来后,枕边多了一片从未见过的紫色花瓣,形状酷似星芒,还带着淡淡的清苦香气。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星野花的花瓣。
也是第一次,在寂静的深夜里,听见了星野花悄然绽放的细微声响。
“难道……”沈星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底浮现,“当年那个黑影,就是它?”
与此同时,沈府的地下密室里,另一番诡异的景象正在上演。
沈月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怀里紧紧攥着一枚铜铃。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铜铃表面刻着细密的星纹,老管家说这铃铛能驱邪避祟。可今夜,这枚铜铃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变得冰冷刺骨,表面竟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冻得她指尖发麻,连掌心都泛起了青白色。
她捂住胸口剧烈咳嗽,指缝里渗出点点猩红,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脖颈,指尖触碰到的地方,黑斑已经爬至下颌,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密的紫纹,如同蛛网般向全身扩散。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星野花的力量正在疯狂反噬她的身体,而她,不过是这场漫长仪式中,一个随时可以被舍弃的代偿容器。
“姐姐……”她轻声呢喃,声音微弱得像一缕烟,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掌心的铜铃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清脆的铃声,而是沉闷的共振——一种来自极远又极近的频率,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仿佛整个密室都在跟着颤抖,石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她的眼前骤然一花,原本熟悉的密室景象瞬间碎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雾海。脚下是一条虚浮的石桥,桥面由雾气凝结而成,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随时会碎裂下沉。石桥的尽头,是一座悬浮于半空中的古殿,殿门紧闭,门楣上刻着复杂的星纹,正泛着微弱的紫光,在雾海中显得格外诡异。
殿门前,站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无面影。
但这一次,它和镜湖边的那团雾影不一样了。它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轮廓——清晰的眉骨、挺直的鼻梁、柔和的唇线……那轮廓,竟与沈月有七分相似,更像她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你……”沈月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你是……妈妈?”
无面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古殿后方的远方。
顺着它所指的方向,沈月看到了一幕令她窒息的画面:
镜湖之畔,沈星与陆野并肩而立,头顶的星辰疯狂流转,形成一道巨大的星轨,将两人笼罩其中。脚下的大地轰然裂开,一道耀眼的光柱冲天而起,直刺云霄。而在他们身后,无数黑影跪伏在地,包括高宇、沈月自己,甚至还有年幼时的她和沈星,所有人都眼神空洞,像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画面一闪而逝,紧接着,另一幅惨烈的景象映入眼帘:
荒芜的废墟中央,沈星浑身浴血,白色的衣衫被染成暗红,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琴弓,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天空正在崩塌,星河倒灌,无数星野花在她身边急速凋零,花瓣落了一地,被鲜血染成诡异的深红色。而在她的脚下,躺着陆野的尸体,胸口插着那枚曾属于她母亲的铜铃,鲜血正顺着铜铃的纹路缓缓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
“不!”沈月尖叫出声,猛地从幻象中挣脱出来,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
她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冷汗浸透了衣衫,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破胸膛。那枚铜铃从她手中滑落,掉在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又悲凉的哀鸣,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刺耳。
“它在警告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泪光闪动,“它是在让我阻止她们……不能让双星同辉发生!绝对不能!”
可她真的能阻止吗?沈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蔓延的黑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连自己的生命都快要保不住了,又凭什么去阻止这早已注定的宿命?
回到镜湖边,气氛已经变得愈发诡异。
沈星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了一步。雾气顺着她的脚步流动,像有生命般缠绕在她的脚踝,带着一丝微凉的暖意,没有丝毫恶意。
“你想告诉我什么?”她对着湖心的无面影喊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你说的‘她’是谁?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当年在我床边的,是不是你?”
无面影静立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问。
良久,它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一点湖面。
“哗啦——”
涟漪荡开,水中的倒影突然发生异变。原本映照的是沈星自己的脸庞,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扭曲、重组,渐渐化作了另一个女子的模样:长发披肩,眉目温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额间还有一点鲜红的朱砂痣,气质清雅如兰。
沈星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她在相册里见过母亲的照片,和水中倒影的模样一模一样。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水中的影像并未停留于此。它继续变化,女子的容貌渐渐苍老,眼角爬上了细密的皱纹,眼神里多了几分悲怆与疲惫,最终变成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老妇人怀抱着一朵即将枯萎的星野花,嘴唇微微动着,一首古老的歌谣直接响在沈星的脑海里,带着浓浓的悲伤,没有声音,却字字清晰。
歌声无形无质,却直接响在沈星的脑海里,带着浓浓的悲伤:
> “星落湖心夜未眠,
> 双影共命一线牵。
> 若问花开为何迟,
> 皆因魂碎不得全。”
歌词落下的瞬间,湖面突然轰然炸裂!
一道粗壮的黑色藤蔓破水而出,藤蔓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带着凛冽的戾气,直扑沈星的面门!
“小心!”陆野反应极快,掌心的红印瞬间爆亮,刹那间,数十条翠绿的藤蔓从地面破土而出,交织成一道坚实的藤蔓护盾,稳稳挡在沈星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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