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霉星高照 车迟囧途(2/2)

声音未落,只见三道身影快如疾风,从城内疾驰而出,瞬间便到了城门口。来者皆身穿杏黄色八卦道袍,手持银丝拂尘,头戴道冠,面容或威猛,或精明,或阴鸷,周身清气环绕,显然并非寻常道士,正是这车迟国权倾朝野、深受国王信赖的三大国师——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

这三位国师显然是被城门口的骚动和那异常的鹅鸣与佛光惊动。他们锐利的目光首先便锁定了那三只佛光隐隐、却又凶悍异常、气焰嚣张的大鹅,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他们的视线又落在了狼狈不堪、僧袍破损、浑身散发着浓郁“倒霉”气息的唐僧,以及他身后一个捂着脸猪头猪脑、一个沉默寡言却眼带乌青的徒弟身上。

虎力大仙眉头紧锁,上下打量了唐僧一番,尤其是他那挥之不去的“晦气”,脸上顿时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居高临下的傲慢之色。他冷哼一声,声如闷雷:“哼!我道是何方妖邪作祟,扰我车迟国清净!原来是几个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跑来的落魄和尚,自身不修功德,招灾引祸,还引来了些不干不净的扁毛畜生!真是污了我等的法眼!”

鹿力大仙手中拂尘朝着那三只鹅一指,尖声道:“大师兄所言极是!此等妖禽,形貌怪异,身具异光,非佛非道,戾气冲天,正是扰乱国都安宁的祸源!留之必生后患,当诛!”说罢,也不等唐僧分辨,口中迅速念动咒语,指尖掐诀,朝着为首那只最为神骏的鹅王凌空一点!

“咔嚓!”一道细小的白色雷光凭空生成,带着破邪之意,直劈鹅头!这正是道门常用的辟邪小五雷法。

然而,那鹅王竟似早有预料,或者说凭借某种天生的灵觉,在雷光及体的瞬间,灵活至极地向旁边一跳,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白影。雷光劈空,打在坚硬的青石路面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焦黑痕迹。鹅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激怒,它不再理会唐僧,转而将目标锁定鹿力大仙,脖子上的羽毛根根竖起,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刺耳的“嘎嘎”狂叫,双腿发力,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朝着鹿力大仙猛冲过去!另外两只大鹅见状,也同仇敌忾,放弃了八戒和沙僧,分别朝着虎力大仙和羊力大仙发起了冲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位养尊处优、在车迟国说一不二的国师措手不及!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驱使鬼神,呼风唤雨,何时遇到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近身搏杀如此迅猛的“对手”?他们的那些需要准备时间、仪式繁琐的大神通,比如呼风唤雨、砍头剖腹之类,对付这速度快如鬼魅、似乎对寻常道法有一定抗性、偏偏还带着点佛门专克邪魔外道属性的灵鹅,竟一时有些施展不开,颇有种高射炮打蚊子的无力感。

顿时,城门口上演了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混战。虎力大仙挥舞拂尘格挡,却被鹅王瞅准空子,一跃而起,硬是啄掉了他精心保养的几缕美髯,疼得他哇哇大叫;鹿力大仙的道袍被另一只鹅的利爪撕开了几道口子,显得狼狈不堪;而身形相对瘦小的羊力大仙,更是被第三只鹅追得绕着守城兵士的腿边乱转,最后实在无法,竟不顾形象地纵身一跃,跳上了旁边一间店铺低矮的房顶,那鹅在下面仰着头,不停扑腾翅膀,嘎嘎叫骂,似乎极为不满。

唐僧、八戒、沙僧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路追得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欲仙欲死的大鹅,此刻居然调转枪口,和这车迟国的国师们杠上了!而且看这情形,三位看似法力高强的国师,竟一时也奈何不了这三只“瘟神”!

八戒先是愣神,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度幸灾乐祸的表情,捂着嘴低声道:“嘿嘿嘿!活该!叫这三个牛鼻子老道嚣张!瞧不起俺们和尚?这下好了,惹到鹅老爷头上了吧!啄!使劲啄!最好把他们的胡子头发都拔光!看他们还神气不!”他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连日来的怨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沙僧虽然也觉得解气,但性格谨慎的他很快皱起了眉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那些虽然畏惧却依旧手持兵刃、隐隐形成包围圈的兵士,低声道:“二师兄,莫要高兴得太早。祸福相依,乐极生悲。你看这三位国师,手段不凡,却在我等佛徒面前如此倨傲,视我等如草芥。他们与鹅争斗暂且顾不上我们,但一旦缓过劲来……此地恐怕非但不是善地,反而是个虎狼之穴啊!”

沙僧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那三位国师在与大鹅缠斗片刻,非但没有迅速拿下,反而自己出了丑,顿时恼羞成怒。虎力大仙毕竟修为高深,最先稳住阵脚,他眼见寻常道法难以立刻制服这些灵活异常的鹅,又见周围兵士和渐渐聚集的百姓指指点点,只觉颜面大失,不由勃然大怒,须发皆张,猛地后撤一步,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布‘玄阴锁灵阵’!将这些妖僧妖禽,一并拿下,不得走脱一个!”

令下如山倒!那些原本畏缩不前的兵士,听到国师号令,顿时显出训练有素的一面。只见他们迅速移动步伐,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制式的符箓法器纷纷亮起清蒙蒙的光华。近百名兵士气息相连,法力交织,瞬间在城门口布下了一座覆盖范围极广的阵法。阵法一成,道道清冷阴寒的玄光如同锁链般在空气中浮现,形成一股强大的束缚之力。

这股力量对唐僧师徒影响尚小,只是觉得行动有些迟滞,呼吸不畅。但对那三只佛光隐隐的大鹅,却产生了明显的克制效果!阵法散发出的玄阴之气,似乎与它们身上的佛门属性相冲,使得它们原本快如闪电的动作顿时变得迟缓起来,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次振翅、每一次啄击都变得异常吃力。它们焦躁地原地打转,发出带着痛苦和愤怒的“嘎嘎”叫声,眼神中的凶悍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取代。

虎力大仙见阵法奏效,这才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鹅扯得凌乱不堪的道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迈着方步,走到被兵士刀枪隐隐指住的唐僧面前,目光如两把冰冷的刮刀,上下扫视着唐僧,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尔等妖僧!自东土而来,不尊我车迟国教,不守我国法度,衣衫褴褛,形迹可疑,更兼携带此等妖禽,扰乱国都安宁,惊扰圣驾,罪证确凿!该当何罪?!”

唐僧心中猛地一沉,刚出鹅口,又入狼窝,而且这狼窝看起来比鹅口要凶险万倍!他强自镇定,双手合十,依足礼数,试图解释:“阿弥陀佛,国师大人容禀。贫僧乃东土大唐皇帝驾下,奉旨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途径宝地,并无意冒犯。这三只鹅也非贫僧所携,实乃是……”

“大唐?”一旁的鹿力大仙尖声打断,脸上满是讥诮和不屑,“便是那个推崇佛法、贬抑我玄门的唐朝皇帝治下?哼!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尔等佛徒,最是巧言令色,惯会编造谎言,蛊惑人心!今日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蒙混过关!你等与这妖禽,一看便是一伙的,一个都别想走脱!”

这时,躲在房顶上的羊力大仙也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大师兄,二师兄,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陛下近日正欲修建‘通天神坛’,以期上达天听,永葆国运。这工程浩大,正缺些有根基、有修为的祭品,以其精血魂魄奠基,方能显我诚心。我看这几个和尚,虽然落魄,但毕竟是东土来的,或许有点微末道行。至于这三只妖禽……”他目光扫过那三只被困阵中、依旧桀骜不驯的大鹅,露出一丝贪婪,“虽非祥瑞,却也是灵异之物,妖力不俗,正好擒下,拔去戾气,驯化为看守神坛的灵兽,倒也物尽其用,免得浪费了!”

祭品?看守坛门的灵兽?

唐僧、八戒、沙僧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们这才彻底明白,这车迟国哪里是什么希望的避难所,分明是比妖魔巢穴更可怕的龙潭虎穴!此地道门一家独大,视佛徒如仇寇,如同看待牲畜一般!而他们这几个被玉帝“特殊关照”的“倒霉蛋”,外加三只甩不掉的“鹅灾”,在对方眼中,竟然成了送上门的、可以用来筑坛的“材料”和看门狗!

而那三只被“玄阴锁灵阵”困住、行动艰难的大鹅,似乎也清晰地感知到了羊力大仙话语中那股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危险。它们不再试图攻击三位国师,反而焦躁地原地踏着步子,扁嘴开合,发出低沉急促的鸣叫,偶尔将目光投向同样被困的唐僧师徒,那眼神中,竟然罕见地褪去了之前的凶悍,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被困的愤怒,有对危险的警觉,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同是天涯沦落客的……同病相怜?

取经路至车迟国,未遇君王,先陷囹圄。前有三位法力高强、视他们为蝼蚁祭品的国师虎视眈眈,后有那莫名其妙、如影随形、此刻却同样沦为阶下囚的“鹅灾”余波。唐僧师徒的倒霉日常,非但没有迎来转机,反而迎来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绝望的转折。而这一切看似荒诞不经、环环相扣的厄运源头,似乎都清晰地指向了九天之上,凌霄宝殿中,那支强行篡改了命运轨迹、轻轻挥落的天帝御笔。这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漫无边际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