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佛魔倾天碎妖岭 心灯燃尽照归途(2/2)
他一直隐在鹏翼峰的云层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看着孙悟空引爆佛魔之力,看着妖群湮灭,看着妖王殿崩塌,看着青毛狮子怪和黄牙老象形神俱灭。他本想坐收渔翁之利,等这只猴子与狮驼岭的妖魔两败俱伤,再出手拿下唐僧,可当他看到孙悟空的意识即将消散,看到那缕愿力护住猴子的本心时,他终究还是动了。
他与这只猴子,虽无交情,却有种殊途同归的相似——都桀骜,都不服西天的管束,都曾被三界规则束缚。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只猴子活着,需要这只猴子体内的佛魔之力,去撼动西天灵山那看似牢不可破的秩序。
金翅大鹏雕双翼一振,那对遮天蔽日的金色羽翼,竟无视了光球边缘足以湮灭大罗金仙的毁灭风暴,化作一道极致凝聚的金色流光,如同撕裂混沌的利刃,悍然冲入了那不断膨胀的金黑色光球中心。
他的速度快到极致,连空间都来不及反应,只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金色的残影。
他手中,那尊阴阳二气瓶再次出现。
这瓶子,本是先天灵宝,能容纳天地,梳理阴阳,可先前被孙悟空以金箍棒砸过,瓶身之上早已裂纹遍布,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瓶内翻涌的黑白二气。此刻,这宝瓶显然已到了极限,瓶身微微震颤,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下一刻便会崩碎。
“收!”
金翅大鹏雕脸色凝重无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金色的发丝被能量乱流吹得狂舞。他猛地掐动法诀,将全身妖力灌入那残破的宝瓶之中。瓶口处,黑白二气如同回光返照般猛烈喷出,形成两道巨大的漩涡,不再是往日里的梳理调和,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抽取、容纳那失控的毁灭性能量。
如同长鲸吸水,那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金黑风暴,竟被这残破的宝瓶硬生生扯动,调转方向,如同潮水般倒灌而入。宝瓶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瓶身上的符文开始脱落,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虚空里。
金翅大鹏雕的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那是妖元受损的迹象。他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体内的妖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宝瓶,可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光球中心那残破不堪的孙悟空,没有半分退缩。
“猴子!不想真的死在这里,就给本王……醒过来!!”
他发出一声断喝,那声音裹着他的本命妖魂之力,带着一种直击神魂的秘法,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孙悟空的识海深处。
这一声断喝,如同重锤,敲在了孙悟空那被愿力护住的本心之上。
配合着唐僧那温暖的愿力,配合着阴阳二气瓶强行抽取外部压力带来的瞬间喘息之机,孙悟空那濒临涣散的意识,终于猛地一个激灵!
醒……过来……
俺老孙……还不能死!
师父用十世修行换我这一线生机,俺老孙岂能就这么咽气?
取经路还没走完,灵山还没到,那些算计师父、算计俺老孙的人,还没讨到公道!
那一点被愿力护住的“自我”灵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如同一轮小太阳,照亮了整个识海,那些翻涌的佛魔之力,在这光芒的照耀下,竟暂时止住了冲撞。
孙悟空的意识,终于彻底清醒。
他没有去试图控制那依旧在体内冲撞的佛魔之力——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状态,越是控制,越是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他只是将自己的“本心”,化作一个绝对的旁观者,一个坚定的坐标,牢牢定立在识海中央。
任你佛力滔天,魔气汹涌,我自岿然不动!
我是孙悟空,不是佛,不是魔,只是花果山的美猴王,只是师父的大徒弟,只是那个要护着师弟、走完取经路的猴子!
这个念头一生,识海瞬间稳定下来。那些冲撞的佛魔之力,仿佛失去了目标,虽依旧狂暴,却不再以毁灭他为目的,只是在他的经脉里无序地流淌。
“轰隆隆——!!!”
就在这时,残破的阴阳二气瓶终于达到了极限。在吸纳了将近七成的毁灭能量后,宝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轰然炸碎!
无数碎片朝着四面八方飞溅,每一块碎片上都裹着金黑二气,落在地上,便炸出一个个数丈深的坑洞。而那些被宝瓶吸纳的能量,失去了束缚,瞬间炸开,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将光球的边缘硬生生推回了数丈。
但它的牺牲,也为孙悟空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剩余的佛魔之力失去了外部大部分能量的引动,其内部的冲突虽然依旧猛烈,却不再呈现指数级的失控增长。而孙悟空那稳固的“本心”坐标,开始如同定海神针般,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力场,强行梳理、约束着体内残余的力量。
金光与魔气依旧在他体表明灭闪烁,时而金光占优,将他的皮肤染成金色,时而魔气反扑,让他的周身萦绕着黑焰,可那种即将爆体的毁灭感,却开始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虚弱,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佛力与魔气,虽依旧对立,却因这一次的失控与融合,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不再是纯粹的水火不容,而是有了一丝相互制衡的可能。
孙悟空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那逐渐平息的能量乱流中,降落下来。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每落下一寸,都牵扯着体内的残余力量,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最终,他的双脚踩在了依旧滚烫、布满琉璃化痕迹的焦土之上。
焦土的温度,透过脚底传来,烫得他微微一颤,却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真实——他还活着。
他抬起头,放眼望去。
曾经妖魔横行、煞气冲天的狮驼岭核心区域,已然化作一片死寂的废墟。
巨大的坑洞如同大地被生生剜出的伤疤,坑洞深不见底,边缘的岩石被高温烧成了琉璃色,还在冒着丝丝黑烟,坑底,岩浆还在缓缓流淌,混沌能量如同游龙般穿梭,却再也没有半分妖力的气息。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焦土与碎石,没有半分生机。那些曾经遮天蔽日的妖云,早已消散,天空恢复了澄澈,却因这场毁灭,显得格外空旷,格外苍凉。
青毛狮子怪、黄牙老象,以及那亿万小妖,都已烟消云散,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孙悟空的目光,缓缓移向不远处的三根石柱。
那三根石柱,因为处于爆炸的边缘,且似乎被金翅大鹏雕暗中施加了某种金色的护罩,竟奇迹般地残留了下来。柱身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寒铁的表面被高温熏得发黑,却并未倒塌。
猪八戒和沙僧,被先前的爆炸震晕过去,此刻歪倒在石柱旁。猪八戒的九齿钉耙掉在一旁,耙齿弯折了两根,他的肥脸蹭在焦土上,嘴角还挂着口水,却不知是昏迷前的贪念,还是受伤后的本能;沙僧的降妖宝杖斜插在土里,杖头的月牙铲沾满了灰尘,他的身躯蜷缩着,额头上有一道伤口,还在渗着血,呼吸微弱,却还未断气。
唯有唐僧,依旧被绑在正中的那根石柱上。
他低垂着头,发丝散乱地垂在脸颊,僧衣残破,身上的伤口还在结着血痂,可他的面容,却异常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没有半分痛苦。
但孙悟空那初步恢复感知的神念,却清晰地“看”到,师父的体内……已然生机断绝!
他的经脉,因那最后一缕愿力的耗尽,彻底枯萎;他的丹田,空空如也,十世修行的功德与愿力,已一丝不剩;他的真灵,虽未消散,却已与肉身剥离,只剩下一缕微弱的气息,维系着肉身的完整。
那最后一缕温暖的愿力,耗尽了这位十世修行者最后的一切。
“师……父……”
孙悟空张了张嘴,想要喊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被血沫堵住,只能发出沙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
他想走过去,想解开绑在师父身上的锁链,想触碰师父的脸颊,看看他是否还有温度。可他的身体,却如同生了根般,每挪动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体内的佛魔之力再次躁动起来,经脉传来阵阵剧痛,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眼前阵阵发黑。
他只能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师父的尸身,那双佛魔之力尚未完全平息的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撕心裂肺的悲痛,有深入骨髓的愧疚,有茫然无措的空洞,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那最后愿力而带来的、冰冷的温暖。
是师父的愿力,护住了他的本心,让他没有彻底堕入佛魔的毁灭之中。可这份护佑,代价是师父的性命。
取经路,本是为了渡化众生,可到头来,却先渡了他这只顽猴,牺牲了最该被护佑的师父。
何其荒谬。
何其悲凉。
金翅大鹏雕收起背后有些暗淡的羽翼,缓缓落在孙悟空的身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催动宝瓶,耗费了太多妖元。他看了一眼唐僧的尸身,又看了看孙悟空那副凄惨却眼神清明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哼一声:“倒是因祸得福,初步稳住了这身麻烦。不过,你这师父,可是把老本都赔给你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旁观者的漠然。他本就不是慈悲之辈,在他看来,唐僧的牺牲,不过是取经这场闹剧里,注定的一环。
孙悟空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唐僧的尸身上,那双金黑交织的眼眸里,悲痛如同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起了刚收徒时,师父为他缝补虎皮裙的模样;想起了三打白骨精后,师父含泪逐他走时的决绝;想起了过火焰山时,师父忍着酷热,却还惦记着他是否口渴的温柔;想起了无数个夜晚,师父在篝火旁诵经,他坐在一旁,听着那温和的声音,心里的戾气便会消散几分……
那些点滴的温暖,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天际的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梵唱,那梵唱庄严肃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穿透了狮驼岭上空残余的妖氛与毁灭气息,响彻整个天地。
紧接着,一道七彩佛光,如同一座连接天地的桥梁,骤然降临!佛光之中,隐现千万朵九品莲花的虚影,莲花层层叠叠,花瓣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金光流转,神圣不可侵犯。
一个庄严肃穆的声音,随之响起,那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佛门无上的威仪:
“阿弥陀佛。劫数已了,善恶有报。金蝉子真灵不昧,当回归灵山,再续佛缘。”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凝练的、蕴含着唐僧全部修行记忆与真灵的金色流光,自他那失去生机的躯壳中缓缓升起。那流光形如唐僧的模样,闭着双眼,面容安详,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佛光,正是金蝉子的真灵。
真灵升起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祥和,那些残留的混沌能量,竟自动退避,不敢靠近。接着,这道真灵如同受到无形的牵引,缓缓朝着那七彩佛光飘去。
是佛门的人!
孙悟空猛地抬头,那双金黑交织的眼眸里,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
他们来得……可真“及时”!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师父牺牲了性命、护住了他之后,才姗姗来迟!早不接引,晚不接引,偏偏在师父的肉身失去生机后,才来接引他的真灵!
这是算计!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取经,根本不是什么渡化众生的功德,而是西天诸佛为了掌控三界、为了驯化他这只猴子、为了让金蝉子“功成归位”的一场闹剧!
师父的十世修行,师父的慈悲,师父的牺牲,都成了这场闹剧中,一枚被精心算计的棋子!
孙悟空的双拳,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甚至有鲜血从指缝渗出。他体内刚刚稳定的佛魔之力,再次剧烈躁动起来,金光与黑气同时暴涨,周身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地面的焦土被无形的力量掀起,化作碎石,悬浮在半空。
他想阻止,想将师父的真灵留下来,想质问那些佛门的使者,想问问他们,这取经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想祭出金箍棒,想将那道七彩佛光打碎,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佛,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可他刚一动念,体内的佛魔之力便如海啸般反扑,经脉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身躯猛地一颤,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师父的真灵,一点点靠近那七彩佛光,看着那真灵的轮廓,在佛光中渐渐变得模糊。
“为什么……”他沙哑地嘶吼,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怒,“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那庄严肃穆的声音,再次响起:“金蝉子历劫圆满,归位灵山,此乃定数。悟空,你当继续西行,莫要辜负金蝉子的牺牲。”
定数?
好一个定数!
孙悟空笑了,笑得凄厉,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他的笑声里,带着佛魔之力的震颤,震得周围的碎石嗡嗡作响。
原来,师父的死,也是定数;原来,他的失控,他的挣扎,都在这“定数”之中;原来,他们所有人,都只是这定数里的提线木偶!
那道金色的真灵,终于彻底融入了七彩佛光之中。佛光缓缓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西天的方向。
原地,只留下唐僧那失去灵魂的肉身,依旧被绑在石柱上,低垂着头,安详得如同睡着。还有昏迷的八戒、沙僧,残破不堪的孙悟空,以及冷眼旁观的金翅大鹏雕。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焦土上的尘埃,吹过唐僧的发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天地在为这位十世修行的僧人哀悼。
孙悟空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焦土的味道,满是毁灭后的死寂,也满是师父残留的最后一丝愿力的温暖。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佛魔之力,因这场愤怒与悲痛,虽依旧躁动,却仿佛被师父的愿力,被这场牺牲,带上了一丝沉重的枷锁。那枷锁,不是束缚,是提醒——提醒他,师父的牺牲,不能白费;提醒他,这条路,必须走下去;提醒他,要去灵山,要问清楚,要了结这一切。
再睁开眼时,那双金黑交织的眼眸里,所有的悲痛、愤怒、茫然,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抬起头,望向西方天际,那里是灵山的方向,是师父真灵归去之所,也是这场取经闹剧的终点。
路,还没走完。
但他脚下的路,从这一刻起,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不再是为了取经成佛,不再是为了护师父西行,不再是为了那所谓的功德。
他要去灵山,要当着诸佛的面,问清楚这定数的真相;要为师父的牺牲,讨一个公道;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佛,看看他们的“慈悲”,究竟换来了什么;也要让自己,彻底挣脱这所谓的“定数”,做回那个无拘无束的齐天大圣。
金翅大鹏雕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冰冷,以及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忽然开口道:“接下来,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嘲讽,多了几分好奇。他想知道,这只被佛与魔纠缠、被师父的牺牲重创的猴子,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孙悟空没有回头,只是用那沙哑破碎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答道。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仿佛要刻进这片焦土,刻进西天的云层里:
“上路。”
“去灵山。”
“了结这一切。”
话音落下,他缓缓挪动脚步,朝着那三根石柱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却极稳。焦土在他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的前行,奏响一曲无声的战歌。
金翅大鹏雕看着他的背影,金色的羽翼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没有跟上去,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望着西天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
而这只猴子,注定要成为掀翻灵山的那道惊雷。